皇帝的眸光一深,定定的看向他腰间。
傍晚那会儿他们父子才见过,当时他的玉佩还随身佩戴着的……
不过他开了口,皇帝就好像根本没有犹豫,顺理成章的将玉佩递过去。
魏王本来是满以为今天就能断了那个所谓二皇子回朝的所有前路的,不曾想他们前面已经逼得皇帝无从选择,眼见着胜利在望,现在居然败给了这个病秧子宁王的三言两语?
他再也忍受不了的蹭的站起来,黑着脸道:“霖儿,这是何等的大事,岂是你三两句就能随便敷衍过去的?你的玉佩一直都是贴身佩戴的,你莫要胡闹……”
燕霖低着头,修长苍白的手指灵活翻转,将那玉佩重新佩戴于腰间,一直到做好这一切,他才应声看向了魏王,一样是不慌不忙淡淡的说道:“这是我的玉佩,本王拿回自己的东西,魏王就说我胡闹?可是方才,一个来不不明的女人带着本王的玉佩进殿招摇,还有人为她保驾护航信誓旦旦的要认下皇亲,却没人说她胡闹?本王是上了玉牒的皇族亲王,本王的话不可信?反而是一个偷盗了本王玉佩的刁民的话更有说服力?”
这位小王爷,向来都不争不抢,虽然人人都知道皇帝很是疼爱这个唯一的儿子,可是因为他实在是太隐晦太低调了,这十多年间却是绝少有人会在这样的场合过多的关注他,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个总是没什么存在感,并且一直都很好说话的小王爷会公然站在这大殿之上如此这般咄咄逼人的藐视众人。
魏王被他连声的质问逼到语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很是难看,只是气鼓鼓的瞪着他。
何皇后也按耐不住的上前两步,却是急躁的质问皇帝:“皇上……”
眼见着就能将胡氏这个贱人收拾了,替她枉死的儿子报仇,她忍受不了这样的功亏一篑。
不想本来还很给她颜面的皇帝这时候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直接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帝王面上的表情威严,仿佛一瞬间也少了些老态,一抬头,目光炯炯的逼视跪在下面的风七道:“既然宁王和贵妃大义,那便当场验证此事,也好给在场的众位爱卿和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这话说的——
他分明就是已经信了燕霖说的自己玉佩遗失的鬼话,而现在还要验血,不过就是为了当众给大家看的,也好让风七死个明白!
风七整个人都慌乱起来。
仓促之间,她不太敢去看燕廷襄,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卷进了多么可怕的事情里来,如果她注定要栽了,就绝对不能让燕廷襄被拉下水,这样燕廷襄没准还能拉她一把。
所以,她就只是仓惶的抬头去看何皇后:“皇后娘娘……”
还没喊完,高朗已经挥挥手。
两个内侍冲下去,直接将她按下,强行刺破了手指头取血。
满殿的官员都眼巴巴的看着。
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但又恍惚只是片刻之间的事,结果——
自然不言而喻!
那两碗滴了血滴在里面的清水一直被摆放在风七的面前,让她自己亲眼见证了结果。
武昙看着她的脸色由青到白的变化,直至最后,押着她的内侍松了手,她就一滩烂泥一样的跌坐在地上。
内侍先把两碗水端过来给皇帝过目,皇帝看过之后居然也不见丝毫动怒的迹象,只是语气威严的道:“拿下去给众卿也一并过目。”
于是就又有一个内侍过来,两人各端了一碗水,往两边的席面前一一走过,等到这一圈走下来,整个大殿里就炸开了锅!
“好哇!居然真的有刁民坑蒙拐骗都拐到宫里来了!”
“这样的事情简直前所未闻!无知!无耻!”
“混淆皇室血统,此罪当诛!”
……
大殿之内,一片此起彼伏的声讨声。
逼迫皇帝的时候他们个个明哲保身,而要同仇敌忾踩死一个贱民的时候自然就顾虑全无。
风七瘫坐在地上,看着一张张愤怒的面孔,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的路,明明才刚开了个头,本以为是会荣华富贵,一飞冲天的,怎么会是这样?一脚跨出去,直接就踩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里?
差错到底出在哪儿?那玉佩明明是燕北的!
是了!身份!就差在她的身份上!
因为她是个刁钻的贱民,所以哪怕是她绞尽脑汁编排出来的一套天衣无缝的谎言和说辞,最终也敌不过高高在上的皇族亲王信口胡诌的三言两语?
听着这满殿激愤的指责声,风七突然就觉得自己前一刻那些慷慨激昂的所谓陈词实在是跳梁小丑一样的可笑!
何皇后也是深受打击,无计可施之下就两三步冲到高朗面前,一把夺过高朗拿在手里的那块玉佩——
她呈上的玉佩明明是魏王府带进宫来的,绝对是燕霖在说谎!
她要看那玉佩,高朗不敢不给她,只是满面难色的在一旁小声解释:“这块确实不是宁王殿下平时佩戴的玉佩,只是有些像……”
宁王在说谎,他如何不知?
可是皇帝认了,他就只能跟着相信这就是实事。
何皇后当然认识燕霖平时戴着的玉佩是什么样的,手里捏着这块玉佩,一颗心一凉到底,脚下不由的倒退两步。
“母后当心!”燕霖顺手扶了她一把。
宁嬷嬷惊慌的上前将人接过去。
燕霖却好像真的只是偶然找回了自己的玉佩一样,已经转身又给皇帝行了礼,众目睽睽之下就事不关己的从容离开了……
第264章 拿下!(四更)
这个反转太容易也太快了。
武昙有点坐不住了。
她趁着殿中群情激奋,就悄摸的从座位上爬起来,猫着腰摸到萧樾身边,蹲在他身体的暗影里去扯他的袖子:“没想到北燕的老皇帝这么护短诶?早知道这么容易……这戏都看的没意思了!”
真的就是那个宁王三两句话的事就彻底的翻转了局面,这么一看——
皇帝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应该并不只是宠爱,而可以说是宠信了!
这样事关重大的事,只凭着燕霖的三言两语,他居然半分也不质疑,乃至于后面做的那一连串的事都好像是专门为着替燕霖的话去补窟窿的。
萧樾手里端着个酒杯,晃了晃里面的酒水,唇角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顺着感慨了一句:“亲父子嘛……”
难免护短?
不!北燕皇帝对燕霖,并非只是护短这么简单,而是他们父子之间有一种本能的默契和信任!
挺有意思的的一对儿皇家父子!
武昙蹲在他身后,磨蹭了一会儿,正在犹豫要不要回沉樱身边,不经意的一回眸,却已然发现后面三人合抱之粗的柱子后头露出的一片袍角。
燕北背靠着那柱子站了半天,只不过没人注意这样犄角旮旯的地方。
武昙转头的时候,刚好是他转身离开。
深青色的袍角自她眼前一扫。
武昙下意识的抬眸,目光追随他的背影,没看见他的表情,只看见那一剪人影悄然的从人群后面快速的远离。
原来——
他一直无声无息的躲在这里么?
在干什么?看热闹?
不知道为什么,武昙今天总觉得燕北怪怪的,想了下就对萧樾道:“我到门口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
萧樾转头看她,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道:“我怕那位不要脸的七姑娘一会儿走投无路会向你这位旧主哭诉求助,我避嫌了,好给你个机会亲自动手打她啊!”
这小丫头片子,不就是借她做了下挡箭牌么?
萧樾失笑。
她知道她并非吃醋。
或许是他在她心中还没那么重要,也或许她天生就不在乎那些,总归是风七对他的纠缠,她根本就当是一场笑话看了。
萧樾也说不上这样有什么不好,最起码——
她不至于动辄就因为这样子虚乌有的闲事就闹一场,这丫头真的作妖起来也不是那么好哄的。
武昙调侃起来,他就往后倾了身子凑到她耳边打趣:“算是本王欠着你的,以后有人纠缠你的,本王也帮你赶走。”
武昙本来还以为他要跟她透露什么小道消息,竖着耳朵听呢,听半天就听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要你管!”武昙捶了他肩膀一下,本来想啃一口的,可他今天穿的亲王礼服十分厚重,料想一口也啃不透还伤牙,哼了一声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