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昀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半晌之后方才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慢慢掐紧,直至在掌心里掐出可以让人警醒的疼痛感。
隔着一扇窗户的回廊上,萧樾也是长久的静默。
雷鸣隐隐感觉到他的心情似是突然又不太好了,就规规矩矩的退到他身后,垂眸敛目的站着。
又过了一忽儿,等到那殿中姜皇后又询问起萧昀功课时候,萧樾方才继续举步前行,走了进去。
他和皇帝之间足足差了二十岁,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受到姜皇后的照拂,所以叔嫂之间还是很熟悉的。
姜皇后见他过来,便就热络的招呼。
先让萧昀给他见了礼,坐下来又关切的询问了他的伤势,聊了没几句皇帝就到了。
这真的就是一次纯粹的家宴,期间皇帝半点也未提朝政,只是闲话家常说了一些话,话题多是围绕着太子的文韬武略进展如何以及催促萧樾娶妻的事。
用过了午膳,皇帝精神不济,萧樾就主动告辞了。
皇帝也没挽留,姜皇后微笑着起身相送:“虽然太医说你的伤势稳定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现在也尽量少折腾,本宫叫人给你传步辇了!”
“好!”萧樾点头,“多谢皇嫂!”
皇帝靠在暖阁的炕桌上,揉了半天太阳穴,这时候却突然又开口叫住他:“子御!”
子御,是萧樾的字,知道的人没几个,敢对他直呼其名的就更是几乎没有了。
而皇帝也是多年未曾这样唤过他了。
萧樾回头,却是心间无波面上无澜:“皇兄还有话说?”
皇帝稍稍动了下身子,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洒在他脸上,让他的神色看不太分明,然后才听他说道:“你久不回京,这些年里母后也十分惦念,过些时日,待你的伤势稳定了,便早些过去看看她吧。”
八年前萧植登基以后,周太后就搬离了皇宫,住到京郊行宫去潜心念佛去了,一去八年,甚至一次也没有回来。
这些萧樾都知道。
他应诺,仍是态度恭谨稳妥的一躬身:“是!臣弟遵旨!”
言罢,就又继续转身走了出去。
姜皇后站在门口看他走远了方才折返,见皇帝神情困倦,就也打发萧昀先行离开了。
待到殿中就只剩下帝后二人时,姜皇后才走过去皇帝身边坐下,正色道:“陛下是要试探什么?这些年他和母后之间连来往的书信都不曾有过一封,而且母后有言在先,只要你们兄弟之间互相不起干戈,她就什么也不会过问。”
皇帝闭着眼养精神,却是半晌位置一词。
姜皇后捧着茶碗,就陪在旁边枯坐。
良久之后,皇帝方才似是自嘲的扯了下嘴角道:“昨天,朕差一点就让太医下手了……”
声音低哑又无力,像是半梦半醒之间的呓语。
姜皇后听得蓦然心惊,手中正在拢茶叶的动作猛地失衡,碗盖错过茶碗的边沿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而这边正阳宫的大门外,萧樾因为在等步辇,暂未离去,小太子萧昀从里面出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皇叔!”萧昀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
萧樾也站着没动,却在他已经下了台阶之后突然开口:“太子殿下是不是不太喜欢定远侯的女儿?”
萧昀一愣,不由的转身看过来,眼神防备。
萧樾双手裹在袖子里,笑得颇为坦然:“微臣昨日午后进宫,在宫门处恰巧看见殿下了,而今天在御书房又撞见皇兄跟定远侯在商议此事。”
萧昀不喜欢他,这时候又觉得他这个看戏一样的表情和语气都很难受用,不由的就皱了眉头。
远处刚好几个宫人抬着步辇过来,萧樾作势迎上去,就下了台阶,和萧昀错身的时候又继续把话说完:“最一劳永逸的方法——杀了武勋!”
他竟敢公然教唆自己杀掉武勋?
萧昀震惊之余就如遭雷击一般死死的愣在了原地,萧樾却没事人一样的坐上步辇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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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才十几章就要献策谋杀老丈人!我家男主果然不愧是男主,简直超凡脱俗别具一格!
第017章 过继
定远侯府。
武昙半夜开始高烧不退,许大夫赶过来灌了她三次药,她这一觉就半梦半醒一直睡到这天午后才醒。
睁开眼,还在朦朦胧胧间就看见周妈妈坐在床尾,手里一边纳着一双鞋底子一边不时地抬头看看自己。
“周妈妈!”武昙莞尔,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怎么是你在啊?”
周妈妈赶紧放下手里针线,过来扶她,给她背后垫了两个枕头,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才道:“小姐您夜里发了高热,那两个丫头都还小,老奴怕她们不知道轻重。我守着您,老夫人也能放心些!”
她顺手拿起床头柜子上的杯子喂了武昙半杯水。
武昙夜里出了许多汗,虽然其间两个丫头一直轮流拿湿帕子给她润着嘴唇,这时候嘴唇也是紧绷干裂,一开始说话,嗓子更是撕扯的有些疼。
“我就知道妈妈你疼我!”喝了水,武昙才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这笑起来的样子太有感染力,周妈妈就也跟着笑了,转身出去,不多一会儿就端着大半碗药进来,重新坐在床头喂她。
武昙硬着头皮喝了两口,明明苦得两道眉毛都拧成一团了,还是冲着周妈妈讨好:“昨晚的事——祖母生我气了吧?”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又是这么聪明伶俐的一个小姑娘,周妈妈是打从心底里疼她,嗔她一眼道:“知道老夫人会生气您还故意耍性子?”
“我知道……”武昙咧嘴一笑,低下头顺从的默默喝药,许久之后,她又突然开口,语气很平静的说道:“这几天大哥在家,我不想让他觉得在这个家里我须得看人脸色、忍气吞声才能过活儿。他人在南境战场,本身的处境已经那般凶险,我不想他为了我的事再去时时分心惦念了。”
武昙是懂事的,尽管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活泼又张扬,可是有些情绪,她会对老夫人隐藏却并不瞒着周妈妈。
她和武青林兄妹之间的感情好,好到一定程度,就成了彼此的负担。
周妈妈听了心软又心疼,拿着调羹的手微微顿住,然后才调整好表情重新带上笑容:“军营那边,侯爷会照看大少爷的。”
“嗯!”武昙点点头,响亮的应了,就又欢欢喜喜的笑起来:“可他也是我的亲哥哥啊!”
这药怪苦的,这样一勺一勺的喝下去武昙都快哭了,说完就抢过周嬷嬷手里的药碗,一闭眼,脸上表情可以称之为悲壮的仰头灌了下去。
周妈妈忍俊不禁,赶紧又拿了清水给她漱口:“您先歇会儿,小厨房煮了粥,许大夫交代了这两日您的饮食要清淡些,老奴这就叫丫头去取,顺便去告诉老夫人一声说您醒了。”
武昙靠在床上,身上没什么劲也不想动:“祖母呢?这个时辰没歇午觉么?”
“昨晚您这一病可把老夫人吓坏了,她守了您大半夜,天快亮了才去睡的,辰时就醒了。”周妈妈道,一边起身一边给她掖好被脚,“晌午那会儿侯爷上朝回来说是明日就要启程返回南境了,难得回来一趟又走得这样匆忙,老夫人去夫人那边帮着收拾行李了。”
因为武青林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对武勋的行程武昙并不意外:“那大哥呢?也要一起回去吗?”
周妈妈刚要回话,刚好武青林就过来了。
“世子来了!”周妈妈笑着招呼了一声,“那您先陪着二小姐坐会儿,奴婢去去就回。”
“嗯!”武青林点头,走过来拖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就伸手去探武昙的额头。
“还有一点点热,刚又喝了药,没事了!”武昙嫌弃的躲过他的手,“对了大哥,父亲明天就要离京了?你……”
“二弟跟他一起走,我过阵子再说。”武青林的脸色一直没放晴,语气也透着怒气:“以后再不准这样没轻没重的胡闹了,听见没?”
武昙不以为然的低头摆弄着手指头:“人家忍不住嘛,武青琼那么可恶……”
武青琼是可恶,可是犯得着为了和她置气就自损身体吗?
武青林这次是真被她气着了,板着脸就要训人,武昙见状,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再度先发制人:“要么你就早点娶个嫂子回来管着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