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白天都要当差去衙门,如果真是关系特别到位想亲自前来吊唁的,要么就是刚好休沐,要么就得等傍晚下了衙门之后。
“嗯。那就等等吧。”又不是什么要抢彩头的好事,武老夫人也无所谓等上一等。
祖孙三个坐在车上喝茶,索性就一直坐了个把时辰,等到前面的车马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叫车夫把马车赶进了郑家门前的巷子。
大门口接待客人的是郑秉文,一夜之间突闻噩耗,他这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一夜没睡,神情看上去悲痛又萎靡。
和武老夫人见礼打过招呼之后也没精神多少,就让下人带了武家祖孙一行进去。
灵堂设在正厅里,下人引一行人过去。
临安公主也没有自恃身份而偷闲,在灵堂里寸步不离的守着哭得肝肠寸断的郑夫人,一时唯恐她受不住这悲痛有个什么好歹,一时又担心她别是想不开,当真是半点也不敢撒眼。
她孩子生的比林彦瑶早一个月左右,是个女孩儿,但显然前面这一整个晚上也被折腾的不轻,人看上去也憔悴了许多。
郑秉桓的妻子蒋氏并没有出现在灵堂上,一双儿女倒是规规矩矩的跪着。
郑兰衿倒是在,可这事已经发生大半个月了,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虽然心里的悔恨和痛苦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半点消减,但确实已经是眼睛干涩,流不出多余的眼泪了。
她就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一只木偶一样,甚至连表情都几乎没有变化过。
武昙因为是跟着武老夫人来的,所以全程只跟着祖母,只在适当的时机表示了一下她是代替萧樾和晟王府来的这个立场,后面就听着武老夫人和郑夫人寒暄。
一夕之间死了丈夫又没了儿子,郑夫人悲从中来,没说两句话就又哭得不能自已,然后就撑不住,软倒了下去。
“婆婆!”临安公主低呼一声,霍芸好就站在旁边,也连忙伸手去帮忙搀扶。
两个人把哭哭啼啼的郑夫人搀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休息,郑兰衿也被母亲突然软倒的状况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倒了杯水端过来。
“母亲,你先喝点水。”刚把水杯送到郑夫人唇边,不想灵堂后面却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一把将她手里的茶杯打翻。
郑秉桓的夫人蒋氏红着眼睛,一头猛兽一样,突兀的冲出来,先是猝不及防的将郑兰衿手上的茶杯给掀了,紧跟着还没等众人反应,又抡圆了胳膊啪的甩了郑兰衿一巴掌。
她用了全力,郑兰衿毫无防备之下生生被她打的倒退了两步,险些摔倒。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有郑夫人还在捶胸顿足的只顾着哭。
“嫂嫂……”郑兰衿捂着脸,脑子里嗡嗡作响,诧异的又朝蒋氏看过去。
“你别叫我!”蒋氏几乎是怒吼着打断她的话,一双红肿的眼睛里遍布血丝,那样子仿佛是要吃人的瞪着她,下一刻就恨得哭了出来:“我没有你这样的小姑子,相公也没你这样的妹妹。你就是个祸害,丧门星,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她激动地一抬手指向后面的棺木:“你父亲,你兄长,他们现在都躺在这里了,是你把他们害死的,你就不心虚吗?怎么还有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在场的除了武昙祖孙三人,另外还有两三家的女眷在。
蒋氏刚刚丧夫,大家多少都能理解她此时的失控,纵然她情绪过激,也都没多想。
临安公主见状,赶忙冲到两人中间去,拉住了蒋氏低声的劝:“嫂嫂,公爹和大哥去了,我们大家都心痛都难过,虽然当时妹妹人在元洲城,可她一介女子,她能做什么?这件事也不能怪她的。”
临安公主是不明真相,还能据理力争的替她说话,可郑兰衿自己这时候却紧抿着唇角,羞愧又悔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身边的婢女扶着她,也小声的替她抱委屈:“大夫人,我家夫人这还怀着身子呢,您是没了夫婿,可我们夫人她不仅没了夫婿,还失了父兄,要说伤心,她会比您少么?您有气也别冲着……”
她这不说话还好,即便她不明真相,可是这一辩解起来也激的蒋氏再次红了眼,突然又冲上来,揪着郑兰衿厮打起来:“她会伤心?她知道什么叫伤心吗?她死了夫婿做了寡妇都是她活该,凭什么害我们?你真当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就没人知道了吗?年关之前公爹明明是写了折子要向朝廷请辞的,是你……是你利欲熏心把那折子给烧了没有呈上去。我房里的杜鹃都看见了。现在好了,你把他们都诓着留在了元洲,你害他们丢了性命,你赔我的相公,赔我的孩子们一个父亲来!”
第802章 她连一死解脱的资格都没有
蒋氏是被刺激疯了,也顾不上什么场合地点,当真是什么解气的话都敢说。
而郑兰衿则是自己心虚,嫂子又在盛怒之下,她心中愧疚,也不敢反驳,即便蒋氏对她动了手,她也逆来顺受的既没有还手也没有闪避,虽然她的丫鬟极力维护,主仆两个也是被蒋氏抓的破了相,脸上都挂了彩。
蒋氏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武老夫人和武昙还有霍芸好都是一听就懂的。
旁边另外几家的女眷也凑巧,都是寻常的后宅妇人,加上蒋氏情绪激动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的,她们倒是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临安公主隔在蒋氏和郑兰衿中间拉架,蒋氏的两个孩子都吓得哇哇大哭,场面乱的不得了。
“你……你说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前面只顾着哭得昏天黑地的郑夫人倒是又给缓了过来,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也冲了过来,眼泪汪汪的指着女儿媳妇质问,“说什么奏折?什么……”
这本是郑家的家务事的。
武老夫人心下暗暗叹了口气,立刻截断了郑夫人的话茬,也假装劝架的一边给武昙和霍芸好使眼色一边走上去先隔开了郑夫人,一面打圆场:“我老婆子也是打从这一步过来的,府上出了这样的事,人人都悲痛。你这大儿媳想是太过悲痛了,发泄一下情有可原,你却是做长辈的人了,无论如何也得撑住了,总要替孩子们撑下去的。”
郑夫人那边本来就哭得脑子里浑浑噩噩,只是骤一听大儿媳叫骂,说郑修是被郑兰衿害死的,她捕捉到这样的讯息也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就也凑过来要弄明白事实真相了。
这会儿被武老夫人一打岔,她本来就哭得头晕眼花,这会儿脑子就又瞬间断片儿,不怎么够使了。
霍芸好和武老夫人之间是有默契的,此刻也已经当立极端的走上前去拉了蒋氏一把,也跟着说项提醒:“是啊,郑大夫人,逝者已矣,这里又是灵堂,您总不想郑大爷这时候躺在这里也不得清净吧?您这是太悲痛了,我扶您回房歇着,您先缓一缓。”
蒋氏正在气头上,恨不能将郑兰衿生吞活剥,这时候哪里是听劝的?
只不过因着霍芸好是外人,她便拘束了些许,不由的迟疑了一下。
武昙侧目给等在灵堂外面的青瓷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就也走了进来,一个去帮武老夫人一个去帮霍芸好,就把郑夫人和蒋氏架着往后面去了。
郑夫人是哭得正气虚糊涂的时候,还是反应迟钝,任人操纵。
蒋氏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力气却撼动不得蓝釉分毫,也还是顺利被拖走了。
武昙没有跟进去,还是事不关己的在灵堂上站着。
临安公主虽然有点耳根子软,不怎么经事,可她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机灵劲还是有的。
她自然也是已经从嫂子的话里听出了不妥来,只不过她拦不住蒋氏,这时候武家祖孙出面,她当然也是见好就收的,赶忙对郑兰衿道:“你带侄子和侄女儿去后院洗把脸,拾掇一下再出来。”
郑兰衿心中百味陈杂。
蒋氏既然把她的事抖出来了,纵然能避开了外人的耳目,她现在也必须得当面给家里人一个解释了,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
她也无法反驳,咬了咬嘴唇,也沉默着和丫鬟一起哄着蒋氏的一双儿女去了后面。
方才武家人站出来是帮忙的,临安公主也放心武昙,就暂时没管她,只歉然的露出个笑容就走到站得稍远的另外几个客人跟前赔不是:“让诸位都跟着见笑受惊了,实在过意不去,我家大嫂和大哥成婚数载,一直以来都感情深厚,大哥骤然离世,大嫂她过分悲痛一直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从昨儿个夜里就开始说胡话了,还望各位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