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时候她是不可能在武昙面前服软的,于是冷笑:“徐太医去给老身看病,老身出于对医者的感激而给了他重金酬谢,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武昙微微一笑,并不和她逞口舌之快,紧跟着又拎了永信侯夫人和童夫人各自出来自陈口供。
这两个人都没和她直接接触,周老夫人自恃身份,还端着,直接闭了眼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而到了蓝氏那里,蓝氏就实在难掩激动了,冲上去就撕扯着哭喊叫骂:“老夫人,我是敬你德高望重,又被你搬出太皇太后的头衔来施压这才答应帮衬你的,你当时确实与我承诺你只是给晟王妃下了迷药,不会伤及身体,这事情你得说清楚了……妾身只是想要帮忙而已,至于你在背后还谋划了什么别的事就全数与妾身无关了。”
周老夫人被她撕扯的几乎跪不住,又不能和她对打,发髻都被扯散了,狼狈得很。
赵嬷嬷看蓝氏实在闹得过了,就示意艳宁和艳秋两个上去把她拉开。
蓝氏头次得了机会单独面圣又和太皇太后近距离接触了,却居然是在生死一线的场合,整个人都很崩溃,被扯开之后就瘫在地上还是哭的停不下来。
周老夫人重新跪好,这一次只剜了武昙一眼,干脆缄默不语了。
再后面,忠勇侯和林戈阳也分别道出了自己参与的部分。
等所有的人证和口供都过了一遍,周老夫人知道敷衍不过去了,就没等萧昀和周太后再发难就主动开口,反问道:“这些人都是自说自话,难道不可能是他们受人指使,联合起来诬陷妾身的吗?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些都有可能是妾身所为,可妾身究竟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给武家的丫头下了一点迷药而已,无伤大雅,而且妾身的初衷也是为了晟王的后嗣着想,并无恶意,这至多只算家事,哪有天理不容到需要陛下亲自过问的?”
她这意思,还是要死撑到底了。
哪怕是周太后还没表态,武昙也压根没准备跟她善了,闻言就立刻针锋相对的顶回去:“外祖母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想装糊涂这是不是有点太无耻太没有担当了?您以为我今日过来与您当面对质仅仅就是因为您污蔑我那两句话吗?我要告的……是您,定国公府的老夫人联合不轨之人设局谋杀当朝太后。前面忠勇侯爷等人的供词,单独拎出来一件的确是无足轻重,可是接连七八件事都巧合的撞在一起了,还每一件都指向您,您再说这都是巧合,就未免太过厚颜无耻了,是把旁人都当成傻子了吗?”
周老夫人反唇相讥:“说我谋杀太后?何以为证?”
她目光轻蔑的回头扫过跪在后面的一群人证,表情颇为自得:“她们合在一起至多也只能证明我是有对你这丫头做过一点手脚,至于谋杀太后……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武昙莞尔,盯着她的眼睛就缓缓的笑开了:“看来外祖母您的心里是真的没有我家王爷这个亲外孙,您确定您行凶的事就捂得严丝合缝,没有任何人亲见吗?您难道忘了我家王爷现在还在刑部牢房里等着么?您需要他过来亲自指证您吗?”
即便没有机会见到萧樾,也没来得及当面确认,她现在也已然确定——
萧樾对周老夫人的作为绝对是一清二楚的,不管他是不是有当面撞破对方行凶,但是以他的为人,他既然敢放心的跳进这个泥沼里,手里就一定捏着可以揭发这件事真相的直接证据。
武昙说让他来当面指证周老夫人,不过就是当面诈对方的,但是效果喜人,果不其然,周老夫人眼光一闪,露出了明显的心虚来。
武昙于是就笃定了——
她就是被萧樾当面堵在现场了。
她咬着牙,突然不再言语。
武昙却不可能放过她,仍是不嫌事大的面带微笑继续刺激她:“外祖母您就算再谨慎,把在场的这些人都用作棋子,让他们既替您效力了,却又离着真相很远,全都被蒙在鼓里,可是有一个人却一定是全程参与,知道一切的内情的。与您当面对质么?您到底是我家王爷的外祖母,您不仁,我这个做妻子的却不能让他跟着陷入不义,所以我不会请他来……”
周老夫人目光定格在她脸上,表情阴恻恻的盯着她。
武昙就越是有恃无恐起来,转头冲外面一招手:“邢嬷嬷不是已经被按下了吗?提进来。”
周老夫人就算可以亲自动手去杀人,但她在做这么一件事关满门生死的大事时也至少得带个人给她把风的,再加上蓝氏证实,她前面还利用邢嬷嬷拦过武昙的消息,这就更能证明邢嬷嬷在这件事里掺合很深。
周老夫人的眼皮一跳。
下一刻,邢嬷嬷已经被人押了进来,踹在了地上。
事实上,邢嬷嬷并不是萧昀和武昙到了之后才勒令拿下的,是一早她跟着来了长宁宫之后就已经被高原带人按下了,并且还拖到后殿去和白天在茶水房做事还有在大门口负责接待客人的宫人当面对质过一遍了。
当然,以她对周老夫人的忠心程度,她什么也没说,全程只是那些宫人在回忆和指证她的所作所为。
邢嬷嬷被押上来。
萧昀对周家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也没有破格维护他们的意图,但是在他开口问话之前却转头看了周太后一眼……
周太后似乎也没打算让他为难,从始至终都任由他和武昙发挥,一句求情的话也没替周家的人说。
周元升期期艾艾的看过去,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没敢。
萧昀暗暗叹了口气,终于挥挥手:“林卿,尔等先退到殿外候旨吧。”
周老夫人有恃无恐,但他却不得不给周太后留几分余地。
“是!”忠勇侯是个明白人,当即叩首之后就带着其他几个人证都一起退下了,殿内只留下周太后祖孙,武昙和周家的一行人。
邢嬷嬷被推进来,其实一看忠勇侯等人全部在场的这个场面就知道周老夫人的事是被彻底揭破了。
所有的相关人证全被揪出来了,即便刚才的那一场风暴爆发的时候她没在场也知道事情遮掩不过去了,这时候护主心切,抢在萧昀开口质问之前就当先抢着开口:“陛下,太后……和晟王妃作对使手段的人是奴婢,老夫人全不知情的,是奴婢仗着自己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进出长宁宫不被宫人防备这才暗中做的手脚,一切都是奴婢……”
“杀了朕的母后并且意图嫁祸晟王妃的人皆是你吗?”萧昀早就没有耐性听他们主仆说废话了,当即冷声打断她。
邢嬷嬷却没想到连姜太后被杀的真相都已经被翻出来了,脑子里翁的一声,立刻就像是被剪了舌头似的,声音戛然而止,神情恍惚目光慌乱。
萧昀道:“谋杀当朝太后,按律当诛九族,你若自认是凶手,朕自当不会姑息分毫,但你若招出实情,朕以天子之尊给你特赦,至少可饶你家人性命,机会只这一次,想清楚了再开口。”
邢嬷嬷虽然服侍了周老夫人一辈子,忠心耿耿,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命去替老夫人顶罪的,可她这一把年纪的人了,也是有儿女有子孙的……
想想家里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冷汗突然浸透了脊背,神色也瞬间就极具挣扎起来。
她可以死,甚至是帮着周老夫人谋事的时候就想过了一旦事情失败的后果,在宫里设局陷害晟王妃又杀了当朝太后,事情一旦被揭发,她哪怕作为帮凶,也要牵连全家的,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
现在萧昀却抛出了最诱人的饵,答应放过她全家了?
她自己作孽是自己的事,本来孤注一掷的时候就也是觉得愧对家人的……
此刻,心中不可避免的就挣扎动摇了。
周老夫人虽然没有回头看她,但是听见了长久的沉默,心里已经有数。她狠狠的闭了下眼,就自主放弃了,咬牙道:“是我做的!我看不上武家这个丫头嫁给樾儿,又记恨她曾经逼死我的孙女儿,就想到了谋杀天子之母嫁祸给她的法子。”
虽然已经猜中实情了,可是听她亲口道出,萧昀心中也立刻窜上来一股难言的愤怒,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周老夫人却似乎已经豁出去了,见他目露杀意,反而讽刺的冷笑出声:“陛下其实也大可以不必觉得太过悲痛了,姜氏那女人实在不堪大用,留在陛下身边,今天就算不是被罪妇钻了空子,也迟早会被别人拿捏利用。一大早罪妇过去的时候只是故意透露了几句对太皇太后的不满,这就被她引为知己,信任不已了,以至于后来只是着人传了个纸条过去说让她暂时留下武家丫头那个婢女的性命然后打发走宫人,我会过去教她个法子利用那婢女一举铲除武家的丫头替她出了气,她就信了。陛下,此等心胸狭隘又蠢笨无用的妇人,真的不该留在您的身边,这对您半分助益也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