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早上好。”
“今天是杰克陪小忆来的呀,杰克,早上好呀。”
“杰克说,早,早上好。”
“今天小忆和杰克想要做点什么呢?”
男孩怀里抱着一个小臂长的玩偶,羞怯的在毯子上坐下,没有说话,而送他过来的男人则观察了一阵,确认没有问题后,轻轻的从外面锁上了门。
“啊呀,杰克今天穿的是骑士的装扮,那小忆今天就是王子了,对吗?”
男孩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她也在地毯上坐下。这是块颇为色彩缤纷的地毯,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卡通风景画,房屋,小山,河流,还有一些Q版的小动物。
她特意坐在毯子的另外一边,两人中间散落着一些五颜六色的积木块。她随手拿起两块搭了个小架子,又拿过一个公主形象的娃娃放在上面,然后模仿小孩子的声线:“王子王子,我是莉莉公主,我被困在这里了,能否派出您伟大的骑士,来拯救我呀?”
“姐姐……公主……”男孩伸出手,指着她,磕磕绊绊的说道。
“小忆是想说姐姐才是公主吗?”
男孩重重的点头。
“能告诉姐姐为什么吗?”
“因为爸爸说,姐姐只能,在房间里。”
她倏的一愣,下意识的伸出手摸了摸脚踝上的锁链。
那锁链有拇指粗细,一头锁在她的脚上,另外一头则锁在床脚上,床脚与地面焊死,两把锁的锁芯也都用铅灌满,单靠个人的力量绝对无法挣脱。锁链长度只足够她在屋子里活动,连走到刚才男孩进来的门口,都不可能。
“姐姐,被困在房间里,姐姐,是公主。”
她的的确确被困在了这间屋子里,只不过,不是什么公主,而是囚徒。
“姐姐,公主”,男孩仍在毫无意识的重复。
她回了神,伸手把眼角还未流出的泪擦去,倾身向前摸了摸男孩柔软的头发,露出一个毫无异样的温柔笑容,“那王子殿下,可不可以派你的骑士来救我呀。”
“顾瑶?醒醒,我们到了。”
得知了裴忆的消息,顾瑶的情绪一直十分低落,从看守所回来的路上,更是一言不发,最后还是身体实在撑不住了,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他们回到医院楼下,沈言才叫醒她。
顾瑶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再是低着头用积木搭桥指引骑士在地毯上翻山渡河的男孩,而是赤金色的晚霞。
她没回神似的,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忽然,一行眼泪自眼角滑落下来。
“顾瑶”,沈言伸手抹掉她脸颊上泪痕,“做恶梦了吗?”
顾瑶缓缓的摇了摇头,说:“只是梦到了以前的事。”
“关于裴忆的事吗?”
“嗯。”
见顾瑶不愿多说,沈言也不再多问,“回病房去吧,我让人炖了你爱喝的鱼汤。”
顾瑶终于动了动,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勉强挤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哀伤,她侧过头看着沈言:“好。”
即使在没有大案要案的日子里,市局的众人也觉得日子如流水一般飞速流逝。
禁毒支队马不停蹄的调查新型毒品的来源。
根据黑旅店老板和李家兴两个人的口供,安排了几次突击抓捕,又派线人暗中跟踪摸排,终于初步确定这种毒品并非由龙江本地生产,而是从外流入,于是成立了专案组,如火如荼的展开了名为“净港”的专项行动。
刑侦支队则是脚不沾地处理着一连两个大案的后续收尾工作。
毛二平不出意料的不知所踪,线人说从警方设局的那天开始,就再没有人见过他的影子。而郑莎提起的阮海之前的住所也早已是人去楼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719”投毒案,线索查到李家兴后戛然而止,再也追查不下去,沈言只好时刻跟着禁毒支队的进展,希望借此发现有嫌疑的利益相关者。
连环绑架案正式提起公诉,鉴于贺晨被沈言安排进了禁毒支队的行动中,肖武只好顶着一张苦瓜一样的脸,亲子操刀埋头苦写,终于赶在公诉前补齐了所有书面材料,别的不提,光是受害人详录就足足整理了三天三夜。
至于沈言,除了例行的去医院给顾瑶送饭度过每天最快乐的时光之外,其余时间都被燕局抓去,跟他一起向各处的领导汇报工作,每天从城东奔到城西,跑的焦头烂额不提,还要被负责宣传的张副局一天三次的打电话要结案材料,日子过的苦不堪言。
转眼间到了八月,顾瑶已经在医院里住了快两个月,除去到市局旁听审讯的那一天,其余的时间都十分听话的睡觉,看书,做康复训练和吃沈言每天带过来的爱心病号餐,养的她甚至觉得自己比受伤前还胖了几斤,终于可以“刑满释放”了。
李家兴被抓之后,龙江再也没有发生类似的投毒事件,市局和各分局的神经终于逐渐放松下来,沈言也终于能够正点下班,来接顾瑶出院。
顾瑶的腿仍然不是很方便,但已经能够不用再坐轮椅,一个人拄着拐杖在前面慢慢的走,沈言则拎着行李从后面小心的护着。
上了车,沈言帮她系好安全带,然后从兜里掏出两根棒棒糖,看了看包装,递到顾瑶面前,“水蜜桃和哈密瓜,你喜欢哪个味儿?我推荐水蜜桃味儿,哈密瓜的有点太甜了。”
“啊?我不用了。”
沈言倒是没有说话,只是趁着等红灯的功夫自顾自的撕开包装,自己拿了一根绿色哈密瓜味儿的叼在嘴里,另外一根粉色的则往顾瑶手里一塞。
顾瑶手里拿着糖果,有些好奇,问道:“我不记得你有吃糖的习惯,怎么现在随身带着这么多?”
沈言嘴里含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糊的说道:“戒烟啊。”
“戒烟?”
“你受伤了,我当然要戒烟了”,沈言满脸的理所当然,“你要不要先睡会儿,这会儿可能赶上回城高峰,路上估计会有点儿堵。”
顾瑶盯着他的侧脸,心里一时感慨万千。
沈言总是下意识的以恋人的心态对待自己,可自己却十分卑鄙,一面享受着他的照顾,一面却不敢回应他的感情,如果转换了性别,自己一定是个优柔寡断的渣男角色。
她不敢回应,并非因为对沈言并没有感情,只是在经历过最黑暗的事之后,顾瑶觉得,和沈言能够重新在一起的光阴,好像是偷来的一样。在这样的时光里,即使自己伤重住院,都是美好的回忆。可她不知道,这样美好的时光能够持续多久,她害怕一旦自己被血口獠牙的怪物拖回到黑暗中,会将沈言一起拖下去。
自己一个人留在黑暗里就足够了。
最终,她低了头,忍了忍,只平淡的答了一句:“不用,白天睡得太多,怕晚上睡不着了。”
只要自己始终不回应他的感情,不再露出脆弱的一面,沈言渐渐的便应该能放下了。以后,在他面前,还是表现得强势冷淡一些吧。
顾瑶这般想着,便这般做了,换上了一副清冷的表情,扭过头去看着外面,不再说话。
不过她本想保持高冷,奈何,晕车来的十分迅速且惨烈。
顾瑶着实高估了星期天回程高峰的路况,饶是沈言今天开了自己的SUV,她也在走走停停的路况下被晃的有点恶心了。聊天倒是可以分散一些注意,可她不想和沈言聊起私事,毕竟那样容易牵动感情,案子告一段落,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公事好聊,所以便没有开口。
又过了五分钟,顾瑶觉得胃中阵阵翻腾的感觉越发清晰,到后来实在坚持不住,索性闭了眼睛开始酝酿睡意。也不知道睡没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周围变得十分安静,车子也好像已经停了下来,她睁开眼睛,发现他们的确已经进了车库里。
可问题的关键是,自己租房子的小区里好像并没有地下车库吧?
“这是哪儿?”顾瑶疑惑的问道。
“你原来的住址已经被阮海他们知道了,我怕他们会留人监视那里,总归不太安全,已经联系房东退了租”,沈言拿着东西下了车,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拐杖递给顾瑶,“所以,欢迎来到我家。”
“你放在原来房子里的行李,我都搬过来了”,沈言带着神情有些恍惚的顾瑶上了楼,伸手输了一串密码,打开房门,回手扶她,“密码是你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