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来,语气郑重,“我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是‘我们’,我会想办法让你参与此案的侦破。还有,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了。”
他说的坦荡,没有什么甜言蜜语,顾瑶却觉得她快要被这句话,被他的心,融化了。
她心里一时是浓烈的欢喜,一时又对自己这样不合时宜的期待感到深深的厌倦。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应,低头沉默半晌,终究还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乖乖在这儿歇着,我出去一趟,等会儿给你找个学生来,你帮我给他上上课。”
“学生?”
“就是刚才那个给你做笔录的书呆子,他对犯罪心理很感兴趣,你们应该聊得来。”
“……好。”
顾瑶明白沈言终究还是怕她会悄悄离开。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黑暗深渊中踽踽独行的人,背着镰刀的恶魔,在背后紧紧跟随。而沈言则是一盏散发着光亮的灯,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想着,也足够让她获得些许力量。那灯太过温暖,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想要把它捧在手里。可她害怕,当镰刀终于落下的时候,那盏灯也会因此而破碎。
她叹了口气,自己已经害了他一次,何必在害他第二次。等案子结束了,还是离他远一些吧。
沈言已经上了楼,“当当当”,他敲了敲面前的门,里面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进来。”
沈言推门进去,“燕局。”
燕泰平坐在办公桌后,戴着老花镜,眼睛盯着电脑,正用“二指禅”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他不爱染发,白发在黑发里参差不齐,显得有些斑驳,眉心深深的“川”字,那是常年习惯性的皱眉的痕迹,衬的他的面相更加锋利。
燕泰平抬起头,顺手端起面前还在冒着热气的麦饭石大茶缸,喝了口茶水,把老花镜摘下来拿在手里,才开口问道:“是小沈啊,今早的案子有眉目了?”
“是,已经掌握了明确的证据,也拿到了死者母亲的口供,能够证实网上的言论是她为了获得赔偿金故意散播的。其中的指控是根据分局的调查报告编造出来的,嘉禾高中以及江苓老师与这起学生死亡事件无关,相关视频证据也已经提取完成了。”
“哦,那就好,尽快让她发一篇声明吧”,燕泰平重新戴上眼镜,继续盯着电脑屏幕,把刚才没有打上去的字敲完,“网上闹的沸沸扬扬,我这一天,电话就没有停过。依我看啊,现在的人啊就是太闲,听风就是雨,唯恐天下不乱。”
“现在还不能发。”
燕泰平抬起眼皮,“嗯?为什么?”
“跟据目前的调查内容来看,我们可以确认死者为他杀,并且能够证实死者死前曾与人会面。在问讯过程中,死者母亲曾提出要求,不追究她传播谣言的一切责任,才肯向警方提供可能涉及这名神秘人物的重要证据。我们经过谈判和权衡,同意了她的要求。”
“你们同意了,这被造谣的老师也能同意?”
“她同意了。”
燕泰平疑惑的看着沈言,好像要把他看出个洞来。他实在想不明白沈言是怎么说服受害人答应这么匪夷所思的要求的,用美男计吗?
燕局长思考了一下,觉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沈言从长相上看足够让人想入非非,尤其是他和颜悦色的时候,不然自己这两年说媒拉纤的热情也不会这么高。
这大龄剩男见到脱单的希望固然是好事,可是这受害人毕竟也算是涉案人员,这案子还没结的时候跟涉案人员走的太近,影响恐怕不太妙。
沈言不知道燕泰平已经给自己脑补了一场一见钟情的大戏,他还在想怎么让顾瑶名正言顺的留在市局。
他揣摩着用词,试探道:“燕局,结合死者母亲和江老师的口供,我们有理由怀疑死者的反常行为背后,可能与心理学专业人员的诱导有关。我认为,在后续的调查中,刑侦支队需要这方面专业人士的帮助。”
沈言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所以,我想请您同意江老师参与本案后续的调查工作,我认为以她对死者的了解程度和心理学的专业能力,将有助于调查的快速推进。”
燕泰平觉得更奇怪了。这江老师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自己最出色的手下,明目张胆的申请把涉案人员变成侦查顾问?
他沉吟半晌,开了口:“她是本案的证人,警方给证人确认些材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要把握好度,证人的话只能作为参考,你明白吗?”
“是,我明白。”
“我相信你的为人,不会做出什么因似废公的事,可要是让别人抓住了小辫子,你可给我看着办。去吧,有问题及时跟我汇报。”
“是。”
沈言应了声,刚要开门出去,听见燕泰平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年轻人啊,感情都来的太快,你年纪也不小了,既然相中了人家姑娘,就好好把握。但是要记住,不要让私人情感影响了你专业的判断,知道吗?”
“……啊?”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评论,芋圆打滚,想看评论
第8章 覆辙
“江老师”,沈言刚走不久,贺晨就匆匆回来了,“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一下,哦,那个,不是案子上的,是沈队叫我来跟你学习的。”
贺晨果然没有辜负他“书呆子”的名号,简直不适合跟一切“活物”打交道——不仅是跟人,他连摸市局院子里的流浪猫都要被猫嫌弃。
跟陌生人套话按理说是刑警的必备技能,但已经经过了大半天的相处,贺晨在顾瑶面前却仍然是表情紧绷,言语直白,直挺挺的戳在顾瑶面前,活像是个因为没完成作业被教导主任训话时的学生。
顾瑶看着他这形象,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心中的矛盾郁结一时间被冲散了不少。她指指旁边的座位,温和的说:“沈队长和我说过了,有什么问题,坐下说吧。”
“哦,谢,谢谢”,贺晨同手同脚的坐下,掏出本子,用一种求知若渴的眼神盯着顾瑶,问道:“之前看了你和夏彤谈话的视频,你诊断她是轻度抑郁。我之前看过美国的一份统计,现在有超过百分四十的青少年和成年人都患有抑郁障碍,那什么样的人更容易得抑郁呢?”
“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来讲,抑郁的人大多都有负性想法,对自己、世界和未来持有消极的态度。”
“举例来说”,顾瑶看着贺晨低头“刷刷刷”的记笔记,忽然想起了她研二的那一年。
那是刚刚入秋的时候,钟教授年纪大了,在气温像K线走势一样忽高忽低的天气中成功染上了流感,于是拜托自己帮他带两个星期的本科课程。
钟教授的课是大三的临床心理学,开学一个月,课程刚刚进入了比较难懂的部分。
自己那时候非常紧张,怕不能把知识点讲解的清楚,耽误了老师后面的教学进度,所以在上课之前准备了好久,还找了沈言给自己当学生,给他讲课来练手。可惜他那会儿对心理学只懂些皮毛,听自己填鸭似的讲上几个小时,真的是好生痛苦。
顾瑶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心情因回忆变得好了一些,她接着说:“如果一次考试考砸了,积极的人会分析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希望下次考的更好,而夏彤则是会觉得自己高考也会同样的失利。”
“但这其实是一种曲解的认知,它的形成与原生家庭有很大的关系。夏彤的母亲在她无法达到要求时,会对她进行贬低而非鼓励。长此以往,让她形成了一种‘灾难化’的认知:只要没有达到母亲的要求,自己的人生就会毫无意义。再加上夏彤的能力的确无法达到她母亲的要求,久而久之,负面的想法逐渐累积,就产生了抑郁的情绪。”
“家庭确实对人影响很大”,贺晨不知想到了什么,情绪忽然有些低落,“再怎么努力的独立,可父母养育了你,他们的要求,也真的很难不去听。”
顾瑶想到了肖武刚才说过的话。贺晨的家人大约是不太希望他留在龙江的,他一个人在这里苦苦支撑,得不到家人的支持,心里应该是很难过的吧。
“你有没有听过纪伯伦的一首诗?《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这是他写给所有父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