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寻:“惜慈。”
这么久以来,周寻终于这么唤了她一回,不管如何都是祝姑娘。
只因为周寻变了称呼,惜慈心里翻腾起一种特别的感觉来,可她不似周寻一般过分清醒。
只是经过她的话那么一点拨,所以周寻便想着当身边的人都做最在乎的亲人罢了。
与一个人亲疏与否,唤一唤名姓并不打紧,之所以亲疏之分只是因为心上感觉到的距离远了或是近了而已。
周寻这才到城门口,一个姑娘正猫着腰四处找寻着什么的模样。
因为她俯身,所以脸庞的长发不时散落几缕,她只好一边不停找着一边再把长发用手勾着别回到耳后。
周寻急着出城并不注意,那姑娘也不注意,一个回身,二人就撞在一处。
姑娘揉着额头致歉,周寻也略略欠身致歉。
姑娘见他并不多纠缠滋事,便重新又去寻她的物什了。
“喵,喵……”
姑娘此时索性学起猫叫来了,周寻下意识问:“姑娘这是?”
那姑娘站直身子:“我在寻我家小姐的猫,前些日子不知怎么没看好跑了出去,眼下是怎么也找不见了。”
姑娘声音低了低嘴里嘟囔着委屈极了:“瞧着人没拦住,这下子小姐最爱的猫儿也不见了,小姐回来见不到可怎么是好?”
周寻心下想到什么,莫名有几分心虚,但随后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荒唐想法,只撂下一句:“那姑娘且慢慢寻着吧,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不陪着姑娘寻了。”
那姑娘皱着脸:“公子去吧。”
随后又寻起来,周寻匆匆离开,那脚步快得像后面有追魂索命的跟着不放,慢一步都要被逮住一般。
终于到了城外,才松下来一口气,边走边想着方才遇到的找猫的姑娘说的话,这下子有足够的时间给他反应。
自己也是前些日子恰好捡到了家中那只猫,莫非……
随即他拍了拍自己两颊:“怎么会如此巧合?这偌大的郧都,指不定是别人家丢了猫,或者根本就是只流浪猫,怎的自己捡到,还偏偏是她家的猫了。”
于是他便没再多想,只是心里仍旧有些不安:万一这猫真是她的,自己这般占了别人的猫,岂不是太过无理自私了?可是那猫同他这般亲近,瞧着不像有主人的模样,若是真有了主也不至于这般亲近他了。
恍惚间,周寻感觉自己脚踝处被什么缠上,突然一紧走不动步子,只能停在那儿。
他低头一看,有一双黑黢黢沾得满是脏污的手紧紧的扣着他脚踝处抓得紧紧的。
作者有话要说:只要你想,任何人都会是你心里一直的那个模样,并没有改变的。
阿寻的猫当然是锦书小可爱的了,没有锦书小可爱在,有她的猫会陪着他,可是阿寻贪心,猫和人他都想要。所以我满足他,将来,猫是他的,人也会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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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世道人心
周寻猛然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抬起被一窝乱糟糟的蓬草一般的头发覆盖着的脸。
他头发上沾了许多的脏污, 弄得头发都打结了,还是一手抓着周寻的脚腕:“救......救救我......”
随后晕倒在周寻脚边,一只手却还抓着。
周寻蹲下身子,用手拂开挡住他脸的头发, 脸上也是脏兮兮的, 唇色泛白, 整张脸瘦的活活像脱了相一般,总共加起来怕是也没有几两肉。
周寻将人拖着载到了附近的驿站又请了医官来为他瞧瞧。
医官把脉过后,又掀开榻上人的眼皮看了看:“是太过虚弱才会晕倒,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长期没有好好饮水进食以致营养跟不上所以才会突然晕倒。”
周寻却是纳闷:“这好好有手有脚的人为什么不能去好好寻一份活计养活自己, 将自己弄到如今这副凄惨的模样呢?”
医官拱手叹了口气:“看公子这副模样,想来应当是富贵之家极为顺遂的,现在的梁朝怎么还像之前的模样, 掩藏在百姓安居乐业下的都是粉饰太平罢了,官员也好, 上报的全都是盛世太平, 渲染了好一幅江山如画, 百姓只能压着配合这盛世之景罢了,谁又不是眼下朝廷的牺牲品。像公子这样的人又哪里轻易明白呢?”
他说到这里, 忽然觉得自己仅仅只是一个来看病的医官,但却逾矩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一般于是忽然停下来。
“在下多言了。”
周寻走近榻边,看着榻上人消瘦的模样:“掩藏在盛世下的, 永远是这副腐败又不堪的模样。可是总要有人冒大不韪来揭开这一层若有似无的纱将这些血淋淋而残酷的现实展现在所有人的眼下才是。”
医官被他的话唬住了,他也见过许多世家贵公子,哪一个会有他这般的看法?无非陷在繁华绮丽的富贵梦中饮酒作乐无法自拔。
“我并非富贵之家,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周寻指了指榻上的人。
医官:“若是天下能有多几个公子一般的人物,何至如今?”
周寻宽慰:“想要让天下人的日子好过起来,这些人必定是必不可少的。总会越来越多的。总有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的那一天。”
......
周寻照料着人醒来,那人醒过来周寻扶着人靠着那里。
他这才道谢:“多谢这位公子,今日实属抱歉,还望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包涵,我实在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
周寻随意摆了摆手:“我今日本就是想来城外瞧瞧,不想......”
他像知晓周寻心中的想法一般,笑了一声:“公子瞧见这副样子,失望了吧?”
周寻:“说不失望自然是假的,可是失望似乎又有些过。”
榻上的人咬牙切齿,显露出很多的恨意来:“自从前几年梁朝又不顾劝阻同夷狄一战,梁朝早就伤了元气,到了现在,早已经是内忧外患的空壳子了。”
周寻其实是并想不到梁朝如今已经快到了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的,只是来了一趟城外,没想到就打开了眼界一般,城外城内,不过一墙一门之隔,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那人复又接着说:“公子见着的我还是个活人,撇开我不谈,城外还有许许多多如我一般的人,再加上那些无声无息死去的人更难以计数,公子向着城外再走上几里路,路旁都能见着尸体。”
周寻听着他越说情绪起伏越激动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也是莫大的受害者。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开口,眼中已经隐约有了泪意,声声似含哽咽:“许多贫穷人家没了办法,为了活下去,只好卖儿卖女。我家中本也有一个妹妹。”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高矮,笑得有些苦涩:“,她才这么高,不过六七岁,正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自在年纪,却要因为这吃人的世道被卖给人牙子。卖给别人去做什么呢,想来公子这样的人是不会知晓的。”
他掰着手用不以为然的口气道:“是去给富贵人家做下人,还是去给富贵人家做童养媳,或者被转手卖去别的地方再或者被卖给老鸨......”
他抬起头看着站在那里的周寻,像是无端的质问:“公子,富贵人家尚且有退路可言,换了我们这些,可怎么办呢?”
周寻不知道,他也曾是这样走投无路的人,走到如今这一步他自己仍旧不知道自己付出的那些换来的这些值不值得,也不知如今这样的情况是不是他想要的是好抑或是坏。
周寻:“不能靠别人,就自己让这个时代好起来。”
“待你养好身子,带我去瞧瞧那些城外同你一般的人吧?”
那人忙不迭的应好,还差点儿要下榻来向周寻磕头致谢。
他养好身子后,果然带着周寻去了城外更远一些的地方:“公子,就是这里了。”
仅仅是走到这里,眼前的这一幕足够让周寻感到触目惊心:许多父母抱着虚弱至极的孩子,身上到处都是脏兮兮的,饮水都是直接从附近小溪沟渠舀来的水,不知干净与否就直接喝下。
周寻一手拦住一个正要饮水的人问:“老人家,这水不知干净与否,你们就这般饮下了?”
老人家脸上满是被道道深深的皱纹褶子划分成的不平沟壑,手也像是皮包骨头的老树皮一般,眼睛里是浑浊的,看不出一丝明畅的光亮来,他苍老得像来自悠远的地方缓缓传来的微弱声音道:“现在连活命都难,有一口凉水有的喝都不错了,哪里还有人管干不干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