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提了,他们的工作重心也许会双规并行,一方面保护潜在被害人,追寻夏亦寒踪迹,另一方面调查慕尚青失踪一事,看能否通过他,还原当年的事实真相,或许能摸清夏亦寒的作案动机。
楚动人知道楚愈会怪罪,他移开眼睛,避免和她的目光接触,“我知道,如果你们提前知道,肯定会着手展开调查,希望能锁定凶手,不过当年公安厅和调查处联手,把整个省都掀翻了天,也没能破案,你们现在重点目标是保护潜在被害人,我觉得花大把精力在一个死谜上,意义不大。”
楚愈双手往膝盖上一撑,站起来,在不大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她知道楚动人对慕尚青感情深厚,毕竟朝夕相处了四年,比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都多,六起命案,给楚动人影响最大的,应该就是慕尚青之死。
到后来,楚动人开始求神拜佛,从一个无神论者,变得佛祖心中坐,连裱装“超正常人研究与调查处”的红布条,都拿去开过光——这是有多大的精神冲击,才能完成这一质的转变?
不过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楚动人看起来,不想她们调查慕尚青之死?
当时给她诉说命案时,前五个楚动人都描述得比较详尽,最后一个涉及到慕尚青,他便明显有点一句带过,楚愈先还以为是死亡地点不明,掌握的细节不够,现在看来,还有大把信息,楚动人没有透露。
为什么呢?他难道不想弄清楚,当年处员遇害的真相吗?
其实从在珞玉市,和处员分析完何蓝的“谎话”开始,楚愈对楚动人就有点生疑,最后何蓝和何至平逃跑,现在人还没找到,楚愈的怀疑进一步加深,她们似乎不仅是怕槐花魅影,还在惧怕警方。
警方在保护他们,为什么让他们害怕呢?
有一种假设可以解释得通:他们知道当年的凶手是谁,而凶手就在警方内部,或者是可以在警方内部得到消息的人。
这样一分析下来,范围似乎很窄了,甚至窄得可怕……
楚愈感觉自己头要炸了,胸口难受得紧,有种呕吐的冲动,她到盥洗室,掬起一捧水,拂在脸上,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像一匹走投无路的孤狼,满眼血丝,期望找出一条生路。
脸上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掉,洗尽了一层疲惫,楚愈用毛巾把脸擦净,目光变得坚定,和楚动人认识了二十三年,把每一天折算成一毛钱,加起来也有几百大洋,再不济,也能买下她的一筐信任。
出了盥洗室,楚愈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波澜不惊,她重坐回去,把手搭在楚动人膝盖上,语气中带着恳请:“爸,我需要了解第六起命案的全部内容,需要你全力配合一下,可以吗?”
楚动人眼神清澈,凝视着楚愈,突然,他伸手抱住了她,胳膊用力,把她紧紧揽住,“小愈啊,你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
慕尚青是在五年前的十一月出事,本来在调查处窝了五个月,风平浪静,楚动人以为自己的衰气被封印住,不再作祟,哪想到五个月的平安无事,换来的是一起诡异命案。
十一月一日晚,楚动人请调查处成员在外面搓了一顿好的,也算是放松一下,给大家找回点工作信念——超人处还是不错的,工作够刺激,老板够大方。
宴会上大家吃其乐融融,散会之后,楚动人本来想回趟新野小区,自从柏萌萌出事后,他搬了出来,空闲了大半年,不知道里面脏成啥样,想回去打扫一下,顺便探访柏瑞安和廖枫。
到了门口,他还没掏出钥匙,就发现手里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慕尚青:
楚处,不要找我,我去和凶手同归于尽了。
虽然没说是什么凶手,但楚动人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五起神秘命案的凶手,在门口愣了半晌,直到声控灯从明亮到熄灭,楚动人心狂跳起来,他赶忙拨打慕尚青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楚动人浑身发凉,往调查处赶,在车上,他让王得川马上进行技术定位,确定慕尚青位置后,让秘密行动小组火速赶去支援。
慕尚青的手机处于正常运行状态,很容易定位,但楚动人赶过去时,只看到了血迹、打斗痕迹以及残留衣物,凶手和慕尚青不知所踪。
案发地点在一个民工楼天台上,那栋楼住的人多而杂,谁都可以进。监控设施不完善,要查进出记录基本不可能。
不过好在对面也是一栋员工楼,住的人多,有目击者,见警察查案,那人主动提供信息。
“昨天晚上,我正在刷牙,看见一个人在天台上,他好像在和别人吵架,一直在朝对面说话,然后做出推搡的动作,不过他对面是顶层楼梯间房,挡住了,我看不见另一个人,后来,他扑了上去,似乎真的动起手来,然后他有几次被打飞出来,摔得挺惨,不过另一个人一直在突起的楼梯房后面,我看不见他,最后,我看见那人躺在地上,好像摔晕了,他被另一个人拉到了楼梯房后面,我就再也看不见了。”
刑警:“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呢?”
目击者:“那时候是晚上,对面天台就只有个白炽灯有点光,我看对面,也看得模模糊糊,还以为是普通打架,根本不知道都出血了呀!”
第二天晚上,警方在目击者房间里进行模拟,尝试在晚上,观察对面楼房的天台,发现确实看不清楚,目击者能大致看到案发经过,已经算得上绝佳视力。
不过现场比他的描述要惨烈很多,慕尚青和凶手不仅仅是动手那么简单,楼梯房的墙上血迹呈喷溅状,这说明第一,凶手动了刀子,刺伤慕尚青,第二,被刺时慕尚青还活着。
倒在地上时,慕尚青已经受伤,血流满地,凶手拖动他时,在地上留下一条宽宽的血痕,就像是用拖把沾血,拖出的痕迹,不过在楼梯房后面时,事情变得离谱起来,拖动的血痕突然消失,就好像在那一刹那,慕尚青身上的所有血液都蒸发掉,留不下任何痕迹。
听到楚动人说到这里,楚愈忍不住插话:“突然消失了?也没有凶手的痕迹?”
“对,”楚动人面色惨白,回忆得大脑都快缺血,“就好像慕尚青和凶手,同时原地蒸发了。”
第37章
虽然时隔五年, 但因为那段记忆不可磨灭, 留下的心理痕迹太深, 楚动人至今还记得当年的案件细节, 向楚愈述说时,没有丝毫回忆的迹象,好似就发生在昨天, 根本用不着回想。
“痕检员检查了现场,当时我也在, 所以很清楚现场情况。血迹的分布是这样,顶楼楼梯房墙壁有喷溅血迹, 天台栏杆上有血手印, 楼梯房东面有成条状的滴落状, 然后一条擦蹭状血迹, 也就是血流到地上,被人拖拽而形成, 擦蹭状血迹大约有1.5米长,然后在楼梯房后戛然而止。”
楚愈提出假设:“会不会是凶手将慕尚青抱了起来, 或者扛了起来,以免血液痕迹会指向他逃跑的方向, 留下太多线索?”
“如果是这样, 尚青身上一直在滴血,在擦蹭状血迹之后,会留下滴落状血迹,但现场没有, 而且凶手如果要抱起尚青,他的手和脚上难免会粘上血迹,留下血脚印和手印,但现场也没有,我们只发现了尚青的手印和脚印,和滴落状血迹混杂在一起,说明他后退时,踩到了自己的血,被凶手推到天台边,伸手去扶住栏杆。”
楚愈坚持不懈地,找科学依据:“会不会是凶手做好了反侦查工作,他把慕尚青拖到楼顶房后,把他整个人包了起来,或者把伤口包了起来,避免血液流出,然后将他扛在肩上,离开现场?”
“如果是这样,那之前他为何要拖拽尚青的身体,留下那么一片擦蹭状血迹?而且如果要干净利落,也不会使用刀具,留下那么多血迹。”
楚动人眉眼间染上疲惫,楚愈看在眼里,抿着嘴唇,半晌未吭声。她知道,这些推理和驳论在五年前,在公安厅,在调查处,肯定已经上演了几十几百遍,提出假设,证伪,再提出,再证伪,如此循环,疑惑越裹越大,最后成了个无法解开的毛线球。
“或者说,”楚愈有一种狡辩的不自信,“凶手本来就是变态,他的思路不同寻常,先留下痕迹,最后让痕迹突然消失,就是为了反常,扰乱警方办案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