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76)

作者:七月初九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转身握笔,要写下药方。只提笔间笔锋晦涩,指尖颤动,十来字写完,竟仿似赴了场大考。

他将药方递给明珠,淡淡道:“有些人是须臾饮不得酒的,饮酒如服毒。其实无大碍,歇息两日便好。这一剂药,可服也可不服。明日我再过来看过。”

明珠不动声色收回飞镖,接过药方,目送他离去,这才低头往药方上看去。

葛根、万年甘……都是普通解酒的药材,没有可疑物。

她将药方收进衣襟,五福却来拉扯她,急冲冲道:“怎地,你不想为姑姑抓药?我去抓!”

明珠只迟疑了一息,便将药方给他,再塞给他一粒碎银,刻意道:“快些去,姑姑能不能挨到煎好药,还说不定。”

五福明明听到柳太医说“无碍”,却被明珠的话惊得魂飞魄散,呜咽抹泪,急急往太医院值房跑去。

春杏对明珠的行径十分看不惯:“作甚捉弄五福?姑姑何时到了咽气的地步?”

明珠并不理她,转头进了配殿,坐在炕边看着熟睡的猫儿,微微叹了口气:“外间都知道你病的重,该不会来打扰了吧……”

她想多了。

五福回来的不多时,废殿就客似云来。

先是工部值房的几位役臣念着前恩,借着进掖庭修葺被大雪压垮屋顶的当口,前来探了一回胡猫儿,慨叹天妒英才,掬了几捧同情泪,怅然离开。

再是不知做什么的一个太监,送进来两根不壮不细的人参,也不自报家门,只对着猫儿磕过两个头后,语焉不详的同明珠道:

“我家友人多亏了胡姑姑,才重获起复。友人说,如若姑姑真的仙去,丧葬礼仪他来置办,一定将姑姑打整的妥妥帖帖。”

明珠还没听出个门道,随着一声长泣,李巾眉的一条腿跨进了破围墙。

瞧见废殿几人神色平静站在院里,她吼了一半的啼泣噎在了半途,当先探头问道:“人死了没?”

当先那小太监回头看了李巾眉一眼,又转头切切交代明珠:“花圈纸钱这些不顶用,招人眼。风水好的坟地才是最主要的,低调奢华。”

李巾眉竖着耳朵,听见“花圈”、“纸钱”、“坟地”,嗓子眼里的余下的那半句哭嚎立刻加大,眼泪珠子不要钱的撒下,引得那太监也提前来了悲哀,叹上一句“英年早逝”,抹泪离去。

胡猫儿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一瘫倒,为自己招来了一场葬礼。

如果她在天有灵,呸呸呸,如果她醒过来,定是不能放过罪魁祸首李巾眉这位损友的。

鹅毛大雪在晌午时分骤然加大。

宫里各处闲暇之人,仿佛遇到了百年盛会,积雪并未阻拦他们的轻快步伐。他们雀跃进了掖庭,一路往废殿方向而去,瞅一瞅传说中的猫妖死了后会不会现原形。

废殿里,先到之人已将小院塞严实。

有人为了能站在头排而起了争执,一番打斗下,将废殿原本就破了个大洞的院墙彻底冲垮,反倒如了大部分群众之意——看热闹再不用交入场费了。

这可急坏了收费员李巾眉。

作为兵部尚书家的爱女,她父母当初为她取了“巾眉”二字做闺名,本就寄托着“巾帼不让须眉”的美好愿望,希望她也能如父兄一般身披铠甲、跨上大马,往沙场里闯一闯。

然而她成长的这些年,路子走歪的不是一星半点。

初初是麻麻不会。

最近陡然发掘了经商的天赋。

这一发掘,她的聪慧源源不可挡。

取了木头拦在院墙破洞口,她大小姐亲自守在废殿院门边收入场费——这就是她突然想出的好点子。

每人一钱,院里请,茶水点心一律没有。

至于废殿众人的不停嘴的解释,对不起,听不见。

李巾眉确实没听见明珠、春杏、五福等人的声音。

初初她刚从破院墙钻进去,自己的哭嚎声就压制住了旁人的话语声。

等她的哭嚎声再将外人一个个招来,废殿几人的声音就更被淹没在人潮中。

明珠原本想力挽狂澜。

她想起萧定晔曾交代她,有任何乱子和蹊跷,都要向外间隐藏着的暗卫递信。

她壮着胆子挤出废殿,寻了一棵树叶还勉强算密实、能藏人的树子,立刻张声:“快,告诉主子,胡姑姑要被迫送进棺材了里!”

树上的暗卫:“什么?”

“胡姑姑要被迫送进棺材里了!”

“什么?”

“胡姑姑……”

“什么?什么什么?”

“……”

明珠一拍大腿,对自己的行为后悔的捶心。

如若她当初不嘴欠、不虚张声势将猫儿的病情夸大,五福去太医院值房抓药的路上就不会一路哭嚎着去,就不会将工部那些人招来提前吊唁,工部值房边上的兵部值房的人就不会听到,兵部尚书之女李巾眉就不会跑来添乱,废殿就不会成现在这个局面。

明珠站在树下抹了一回泪,树上的暗卫瞧见,心里打了个哆嗦:“真死了?这胡猫儿是真死了?”树身极轻的一晃悠,日暮时分,天边飞出一只黑鸟,转瞬不见。

如若说明珠亲手点燃了猫儿已死的火苗,五福和李巾眉就是煽风点火将事情快速推动的最大功臣。

而事情被推到了顶端,还有一位人却功不可没。

吴公公。

------题外话------

今天五更,一万字。

第94章 配**(二更)

吴公公得知猫儿身死之事,已是这一日快落锁之时。

作为被猫儿坑到几回要自尽的苦主,他窝在房里好几日。

废殿有什么动静,他完全没有兴致关注。

其余的人都拿了他的私房,生怕被他讨回去,自然也不会在他身前晃悠。

他知道猫儿身死之事,还是出于一位宫娥之口。

若早先他还当着大内总管,这些个位份不显的妃嫔,都从未进过他眼,更遑论这些下人。

然而现下他的境况不同。

除了已经被贬成了掖庭膳房管事,还随时可能被皇帝杀头,他的傲气自然而然也消失殆尽。

妃子的宫娥双眼噌亮,仿佛要被皇帝宠幸一般,扯着他袖子急急往废殿方向而去。

她没有说是何事,只先掬一把同情泪,又安慰道:“你是太监,这姻缘事,也只能这样来。”

吴公公一头雾水。

什么姻缘事啊?

可纵然大雪迷眼,去往废殿方向的宫道他是识得的。

他立时起了一股不祥预感,正要挣扎着逃开,那宫娥立时往边上一招手。

雪堆里忽然窜出来一帮太监,往他嘴里塞了一片破布,几下将他绑成螃蟹,架起来就走。

寒风吹过,吴公公的几声呜咽被吹的凋零,只剩下满腔的无助。

这个时候,废殿已被礼部的人接管。

前前礼部尚书戴大人,因老母去世,不得不因丁忧而辞官。礼部立刻被泰王掌管。

戴大人丁忧结束回京,原本以为能立刻上任。谁知,在家中一等,就等了半年。

泰王不挪窝,谁敢去催他?

猫儿在御花园耍酒疯,竟然使得泰王从礼部尚书的位子上退下,戴大人阴差阳错重新坐回了宝座。

戴大人回京后闲赋在家的半年时间,并不是真的钓鱼养鸟斗蛐蛐。

他要打听事。

过去那三年,宫里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也就那样,和他过去几十年看到的无甚差别。

唯一有异常的,便是宫里出了一位同阎罗王拜了把子的猫妖宫女儿。

同活着的猫儿如何打交道,他还有些生疏。可同死了的猫儿如何打交道,他简直太知道了。

戴大人此前在礼部尚书的宝座上一坐这些年,靠的就是个“知礼”二字。

他匍一收到风,立刻动用宫里的关系,让相熟的各太监妃子们,将废殿掌管起来,好起一场低调奢华的丧事,让猫儿上路上的倍儿有面。

莫说吴公公,便是废殿的明珠、春杏、五福和白才人,都被五花大绑,堵了嘴巴,免得她们不识大体竟然胡乱嚷嚷,失了胡猫儿生前的威仪。

吴公公还被架在半道上时,猫儿已被宫娥扶着换衣,为入殓做准备。

然而礼部戴大人终究离开了几年,他的核心人脉早已被分流,余下的这几位低阶妃嫔,于“礼仪”一事上见识有限,对于办理丧事的细枝末节上十分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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