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跳着躲开砖块,急急道:“姑姑我没有,我……”
猫儿已重重啐了一口,恶狠狠道:“再不走,明儿逮你送给刘公公去对食!”
配殿门“啪”的关死,断绝了明珠要回归的心思。
静夜里,外间几道黑影停在树下,发出几声鸟叫。
明珠踱过去,蹲在几人身侧,叹了口气:“问不出。面上瞧着,她是受了皇后娘娘的板子,心里憋着一口气,要抢了皇上的心,找娘娘的不痛快。”
暗卫悄声道:“实际呢?”
明珠茫然摇摇头。
胡猫儿本性是怎样,废殿众人同她只相处不到两个月,完全不了解她。
纵然她过往有些担当,有些义气,可人在大仇、厚利面前,本就容易失了本心。
夜重新恢复宁静,静的连鸟儿都不愿鸣叫。
猫儿推开门,借着些许月光,将珍珠粉均匀撒在她所在的这半边院子。
待她进了配殿关了门,树上的暗卫才喃喃道:“她是做甚?果然是一心等着被册封,连珍珠粉都不要了?”
新的一日来临,当第一缕光照眷顾了废殿,猫儿已起身,趴在院当中一点一点细看。
没有脚印,便是夜风将珍珠粉吹的薄厚不匀,却一个脚印都没有。
日子又回到了猫儿一个人的时候。
那时她才穿越过来,发现身处废殿,在察觉穿不回去后,整日担惊受怕,唯恐有一日被上头赐死。
她借着猫妖的名头躲在废殿,轻易不敢同外界联系。
那时一心想着隐藏行踪,并不觉着有多么孤单。
后来废殿多了旁人陪她,和她一起做妆品、赚银子,一切都在明显向好。
可惜好日子太短。
一着不慎,招了萧老五的道,要推着她往死路上去。
她才来的时候想过死。
但凡五福送来掖庭膳房里的剩饭,她曾将自己噎晕过数回。
后来现实告诉她,噎死穿越是个单行道,送她过来,不能送她回去。
她得活,她得在这世上好好的活,活到八十大寿,寿终正寝。
废殿磨珍珠粉的声音重新响起。
这声音传在掖庭中,再没有人当做是猫妖的铃铛。
那明明是在向世人炫耀,不出多久,她就能一步登天,成为皇帝的心上人、枕畔人。
秋意急速退却,皇宫的树子有黄有绿,景致层次多样,美不胜收。
废殿周遭的树子逃脱不了四季变换的自然规律,随着深秋临近,树叶不停歇的落下。
对潜藏在树上的暗卫来说,这不是个善良的季节。他们的工作成效随着树杈落成秃瓢,几乎到了停滞状态。
*——*——*
在一个落雨的清晨,终于有贵人相请。
请猫儿的并不是皇帝。
年过三旬的贵妃娘娘端坐上首,倨傲神情中带了些亲切,手上端了一杯茶,向猫儿道:“这是北边进贡的白雾萝,一年只得两斤,你尝尝,可饮的惯?”
猫儿从善如流,端起茶杯饮过一口,唇边浮起一个浅笑:“好茶。”
有些酸涩。
她不懂茶。
然主子赏赐,不能不给面子。
她是被打过板子、得过经验教训的人。
主子便是给赐屎,她如若不想死,也得满脸含笑吞下去,还要扣头谢恩,感谢对方八辈祖宗。
贵妃听过她的赞扬,微微一笑,眼皮缓缓一抬,往一旁侍候的老嬷嬷望去。
老嬷嬷面上微有遗憾色,轻轻一摇头。
对不上,自家小姐此前完全不喜欢这白雾萝,误饮一口得生气两日。
贵妃收回目光,含笑道:“胡姑娘日后进了后宫,你我便是姐妹。姑娘年轻,宫中有诸般禁忌,姐姐日后自会一条一条讲给你听。”
她再端了茶,这便是乏了的信号。
猫儿立刻行礼起身,退出殿外,到了檐下,却被连绵秋雨阻了去势。
她瞧向一旁送出来的宫娥,笑道:“还得寻姐姐借一把伞,明儿再还回来。”
宫娥闻言正要返回,猫儿头顶已现出一把伞。
撑伞的是一位老嬷嬷,方才在殿里时,猫儿便觉得眼熟。
老嬷嬷笑道:“老奴方才来给贵妃送衣裳,正要回浣衣局。我送姑娘回废殿啊。”
猫儿忽的想起,上回在围猎营地,便与这位老嬷嬷见过面。这位老妪路子比明珠还广,小小一个洗衣工,竟能直接为贵妃服务。
天边一声闷雷,雨势越下越大。
老嬷嬷向猫儿伸出一只手,仿似要挽上她臂,半途脚下一滑,手却径直摸去了她腋下。
胡猫儿立刻闪身一躲。
第67章 雨夜
秋雨绵绵。
青石板上积水扑簌。有空鼓的地方,一踩下去就冒上来一股泥水,如若躲闪不及,双脚立刻被浇成黑驴蹄。
猫儿抱着双臂行在雨中,她身侧的老嬷嬷一只手撑着油纸伞,另一只手想再试探她腋下,却寻不出路子。
老嬷嬷无法,只得随意说一些话,旁敲侧击,好作为验证猫儿身份的佐证。
然而自出了贵妃宫殿,猫儿便一言不发,再没了同人寒暄应酬的心思。
贵妃宣她之意,她明白。自然是听到外间传闻,打算在她进入后宫之前就笼络她,让她提前选了宫斗阵营。
然而贵妃没有淑妃大,更比皇后小了几头。皇后曾打过猫儿板子,后宫皆知。此时这位贵妃跳出来笼络她,不是明摆着向淑妃和皇后宣战?
此时她身边的这位老嬷嬷随时准备对她上下其手,又是个什么来头?
绵绵细雨而下,两位太监簇拥着一位青年匆匆而来。
这几人显然未预料到会下雨,并未撑伞,周身已被秋雨打的湿透。
只几息间,三人便快行到了猫儿眼前。
两方人马错步间你避我闪,反而撞到了一处。
萧定晔不耐的一推,喝道:“哪里的狗奴才,走路不长眼睛?”
猫儿立时惊得往后一退,只怔怔看了他一眼,便同老嬷嬷跪去宫墙根下。
她在等。她知道,便是白马过隙的短暂瞬间,这些政客真要做什么,也都是够用的。
然而,她没有等来任何暗示。
萧定晔的目光只在她周身停了一瞬,便像同她之间没有任何牵扯和约定一般,骂骂咧咧而去。
雨并未结束,到了晚间,已然转成瓢泼大雨。
废殿不知何处在漏雨,外面哗啦啦,里面淅沥沥,吵得人心烦。
猫儿靠坐在炕上,手里捧着手动研磨盅,一边缓缓磨着花瓣粉,心中下意识算着日子。
八日,离上回服用解药已过了八日。
这八日,皇上那边没动静,萧定晔这边也没动静。
唯一的见面,只是今日在宫道上的偶遇。
等回了废殿,她搜遍周身,没有任何纸条。
他不是去了京郊大营?今日回宫难道真的是同她偶遇,而不是给她下达新命令?
今日那老嬷嬷又是怎么一回事?
浣衣局的人秋兰熟悉,她原本能去寻一趟秋兰,探探这老嬷嬷的底。
然而却不是现下。
现下她得远着她们,没必要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屋外的风从破窗纸窜了进来,灯烛飘摇不定,鬼气森森。
炕边的破几上摆着一面小铜镜。
铜镜中映照着她的脸。
初次毒发,除了五脏六腑剧痛,她并未如萧定晔此前说过那般全身长疮,皮肤溃烂。
若后面解药供不上,是不是就要走向那一步?
外间风越来越大,一股烈风哗的吹来,配殿窗户咚的一声被吹开,灯烛一闪,四周立时陷入黑暗。
她将将要起身关窗,已有一双冷冰冰的手捂上她的嘴,一把子熟悉的声音带着淡淡铁锈味在她耳边响起:“是我,莫出声。”
窗户被重新关拢,灯烛却未再点燃。
隐藏在黑暗中的青年箍着他,抓着她手臂往前一伸。
黑暗中,有另外一只手指尖带了水意,搭在了她腕上。
那凉意如一根杠杆,立时撬动了她心间的怒意。
她瞬间往身侧人身上飞扑过去,挥动着一只手往半空里一挠,便听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黑暗中,萧定晔的声音中带了一丝释然:“劲挺大,一时半刻死不了。”
猫儿心头怒火又放大数倍,还要再挠,手臂已被他重重压下,他带着不多的忍耐冷冷道:“你若还想被打板子,大可以往本王脸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