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都是外地口音,只要一口开,就极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出了茶楼,猫儿问道:“我等现下去何处?还能回王家吗?”
萧定晔道:
“莫担心,现下住进民居,比在客栈里安全。且那王家主母,如若对你我有所怀疑,前三日有的时间去报官,用不着现下才来。
她家中乃商户,对影响买卖的消息最是灵通,你我先回去向她打探一番,再做定夺。”
温暖如春的王家外书房里,在男主人不在的时候,女主人常常在此处会客,不放过任何一个扩展买卖的机会。
此时茶香袅袅,坐在下首的猫儿笑道:“妹妹刚刚到江宁便大病一场,今日一早又外出探友,未能向姐姐多表歉意,实在满心愧疚。”
她将手下压着的一只金丝楠木盒往前推了推,笑道:“也不知姐姐的喜好,妹妹冒昧选了一支,姐姐随意把玩便好。”
丫头便端着红漆盘,将那金丝楠木的小盒子盛起,端到自家主母面前,缓缓打开木盒。
木盒里是一支红玉镶嵌的金簪,簪身不粗不细,红玉不大不小,既显示了送礼人的身家不俗,又彰显了不带目的的寒暄。
王夫人连赞了两声好,却并不去碰这玉簪,也显示了自己的身家。
两位大小王夫人,一个来回,便暗中较量了一番。
各自表面上虽波澜不兴,然而猫儿却知道谁输谁赢。
她的心尖尖上疼的难受。
这么一小支簪子,花了她八百两银子。
她和萧定晔这一路逃亡,给自己身上花出的银子,没超过一百两。
她额上浮上一层汗,眼睛却再未将那簪子多看一眼,表达了送礼的漫不经心。
八百两银子的物件,猫儿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她既然忍痛花了银子,为的便是稳住江宁的一位地头蛇。
这位王夫人是江宁的老人儿,家中又做着大买卖,人际关系复杂多样……必然是一位合适的地头蛇人选。
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
即便是烤兔肉也得掌握火候。放血、剥皮、上架、刷油、撒孜然……一样一样都有讲究。
猫儿估摸着送出簪子已点燃了第一把火,千万不能急,得缓。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她不能猴急。
她再饮下一口茶,抚了抚额角。
坐在她身畔的萧定晔适时关心:“怎地了?可是又头疼?”
猫儿娇滴滴道:“今儿外出吹了吹风,却有些不舒坦。”
萧定晔忙忙起身,向王夫人抱拳道:“拙荆身子不爽利,只能……”
王夫人笑道:“快快去歇着,冬日无事,我们叙话的机会多的是。”
第452章 八百两的大鱼(二更)
猫儿将将站起身,门外却迈进个端着红漆盘的丫头。
丫头见两位客人摆出个要出房门的姿态,不由一愣,望向自家主母。
王夫人笑道:“原本听闻你二人经营着胭脂铺子,或许熟悉蜂蜡。昨儿自家山上正好出产了一批蜂蜡,想让你二人帮着掌掌眼,看一看成色。”
猫儿听闻,好奇道:“夫人这蜂场的买卖,可是新近两年才开始?”
王夫人道:“正是呢。此前出产的蜂蜡极少,挑挑拣拣都送了人。今年才扩大了产量。”
猫儿点点头,向丫头招招手。
丫头忙忙将红漆盘端到她面前,掀开盖布,将三四个碗碟中盛放的蜂蜡给猫儿瞧。
猫儿一个个望去,轻轻捏起一个个闻过,却摇摇头,指着其中两味道:
“这两种成色普通,送往药铺里也只能卖个普通价码,适合送去点心铺子。
若说用于胭脂,余下这味又太过粘稠,若要加进胭脂里,融化等工序便要加人手,本钱便要增加。”
王夫人见她一席话里瞬间将人工投入都加了进去,更加相信她买卖人的背景,忙道:“蜂场过上两日还会割蜜,小王夫人可愿去瞧瞧?”
猫儿却又抚一抚额角。
萧定晔忙向王夫人抱拳道:“此事明日再商议,拙荆大病初愈,只能先歇着。”
话毕,不容王夫人置喙,已揽着猫儿匆匆离开。
书房里一时只余下王家主母和贴身丫头。
丫头低声道:“这小王夫人看着年轻,架子可真大。也不知她是有多么家大业大……”
王夫人缓缓一笑:
“我们自家同旁人做买卖,又何时好说话了?这就是小家小户和大户人家的区别。
大户人家能将买卖支撑大,定然是有严格的章程。我们大晏有名的胭脂铺子有哪些?”
她心中思忖了半晌,道:“这两人是北边的口音,铺子只怕也开在北边。若是南边,买卖做大,怎么可能在江宁没住处?”
……
客房里,猫儿换过外裳,坐在梳妆镜前唉声叹气。
萧定晔笑道:“不过八百两银子,夜里为夫忙活一点,就能赚回来。”
猫儿被逗的扑哧一笑,转头勾着他颈子道:“说的像是你要去青楼赚银子。”
她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又道:“你这个皮相,一夜里赚八百两,也是成的。”
她转身坐去床畔,低声道:“你说,这八百两能可能将王夫人那块大鱼钓起来?”
他思忖道:“先让她信了我们,后续再向她打探消息,才不会突兀。便是这八百两不成,她不还打上了同你做蜂蜡买卖的主意?”
猫儿点点头:“若真能和她搭上买卖,让她想法子往衢州送一趟货。届时,即便是小罗那头送信不成,这位王夫人也能为我所用。可惜了那殷大人……”
他低声道:“不怕,夜里我再出去探探,看看江宁究竟是个什么局面。”
一晃到了夜里,萧定晔换过一身黑衣,转头同猫儿道:“你好好歇息,莫等我。我怕是要等天明才回来。”
她想起白日看到江宁严查的形势,心中担忧:“你莫再去赌坊,那里龙蛇混杂。左右现下我们手里还有些银子,不缺那几百两。”
她正色望着他道:
“我知道你除了赢钱,定然还想顺便去赌坊打探消息。可现下我们已经搭上了王夫人,你便莫冒险。
如若官府正正好往赌坊里放了人,发现你四处打听消息,你我定然要暴露。”
他抚一抚她面颊,道:“听媳妇儿的,为夫便先不去赌坊,只往府衙四周探一探。”
她忙忙点头:“快去快回,你不回来我不睡,偏偏要等你。”
他微微一笑,低声道:“那你便乖乖等我……”
掀开帘子,听了听外间动静,消失在江宁潮湿的暗夜中。
四更时分,房门倏地轻响。
猫儿忙将房门拉开道缝。
萧定晔带着一身寒气挤进来。
她忙倒了一杯热茶送去他手边,趁着他饮茶的当口先检查了一番他可有伤处。
他饮过茶,低声道:“莫担心,没受伤。”
转身解下黑衣藏好,顺势便拉着猫儿躺进暖烘烘的被窝里,方道:“江宁怕真的在追拿什么江洋大盗,整个府衙暗哨极多,从前堂到后宅,不下二十处。”
猫儿着急道:“他们可发现了你?”
萧定晔摇摇头:“虽说未发现,可数回险些暴露。殷大人当年便管着宫里的暗卫,这么多年宝刀未老,所有暗哨布置的详略得当,十分惊人。”
猫儿奇道:“难道那江洋大盗是要攻击府衙?否则殷大人怎会将自家地盘护的固若金汤?”
他点点头:“现下看来,只有这一种解释。殷大人要捉拿的人,必然是动了府衙的人。可又是什么人,能令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殷大人这般重视,能一连九个月都不放松警惕?”
他在猫儿额上印下一吻,低声道:“王夫人这条线要加快,先从她口中打探个大概。”
翌日用过早饭,萧定晔表演着外出谈买卖的戏份,实则窝在一处茶楼饮茶。
猫儿无聊,进了内宅前去同王夫人说话。
两人本都姓王,兼着猫儿此前送过的簪子示好,再兼猫儿对蜂蜡颇有些研究,女人之间的友谊迅速缔结。
此时猫儿站在王家的花园边上,探手摘了一朵腊梅在手,却兴致缺缺,面上并无多少神采。
王夫人笑道:“小王夫人小小年纪,又同夫君蜜里调油,哪里有什么烦恼值得拉着脸?”
猫儿叹口气,道:“你我皆是买卖之人,该知什么事情阻拦了我等赚银子,便是头等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