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没打探出胡猫儿被掳后的见闻,可齿轮图纸到手,也是极大收获。明珠内心窃喜,忙忙要拿去寻主子邀功。
猫儿却又追着明珠到了门外大树下,悄声问道:“你可曾见过萧老五?”
明珠:“谁?”
猫儿:“五皇子,萧定晔。”
明珠额上浮上一层汗,含含糊糊“嗯”了一声,眼神躲躲闪闪,忽然想起个理由:“掖庭审姑姑案子的那日,五殿下曾来瞧过热闹,奴婢便是那时见过他。”
提及悲惨往事,猫儿恨恨踢了一脚树身子,冷哼一声:“萧老五有病,堂堂皇子,竟然喜欢打铁……你说他是不是脑子里有屎?”
明珠的冷汗已将背打湿。她立刻轻咳一声,抬头往树上一瞟:“你别说出去。”
猫儿:“嗯?”
明珠心里苦,脸上却还要挂着笑,掩饰道:“姑姑别说出去,五殿下……打铁打的并不好,几位皇子都笑话他。”
猫儿却“哈”的一笑,赞道:“几位皇子果然眼明心亮。他脑子不好使,自然该遭人笑话。”
此时宫道上远远行来一位烂漫少女,猫儿要维持神秘感,最后叮嘱了明珠一句:“要去寻正经铁匠,认清脸再谈买卖。莫被萧老五迷惑。”她可是在这上头吃了亏的。
她挥一挥手,明珠如逢大赦,眼含央求之色往树梢上一瞟,急急去了。
猫儿进了废殿,将将要顶门,门缝便插进来一只脚,紧接着一声娇嗔声传来:“哎哟,本姑娘的玉足……”
*——*——*
废殿院里,猫儿头上顶着片巾帕挡太阳,低头捶着干花瓣。
以她为圆心,以她和院墙的距离为半径,兵部尚书李家的大小姐李巾眉已经盯着猫儿转悠了好几圈。
经过李巾眉的观察,光天化日之下,她的救命恩人胡猫儿并没有现形,果然道行颇深。
此时她看够了猫儿,慢慢凑上前,笑嘻嘻道:“本姑娘今儿随母亲进宫,感谢皇后生了个好儿子,顺便来见识你。”
猫儿慨叹:“皇后产子,那是十八年前的事,姑娘现下才去道贺……”这反射弧长的不止十里八村。
此时这位李小姐却有些扭捏,咬唇半晌方低声道:“去谢皇后,若不是她生了个五殿下,五殿下才能带仙姑去替我镇魂。否则我就活不了……”
哦……所以这情分记在了萧老五的头上,而不是猫儿头上?猫儿毫不客气道:“我也出了力,你要不要考虑买些妆粉,以做报答?”
李巾眉却嘟了嘴:“你知不知道你要的那二十斤珍珠,把我阿娘的私房掏了个精光?我阿爹为官多年,两袖清风……”
她说到此时,已经麻溜的从一旁的匣子里取了两盒粉底塞进袖袋,理直气壮问:“还有没有?”
猫儿哪里想到她竟招来一只狼,立刻将手边的最后一只粉底抓在手中:“没了,一盒都没了。”
李巾眉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旁人身上,忽的惊咦一声:“白姐姐?”
这一声称呼如惊雷一般劈的白才人摇摇欲坠。
人在落魄时,是不愿见旧人的。
她一把揭下猫儿头顶遮阳的帕子盖在自己面上,一叠声的否认:“认错了,不是的,不是不是……”跌跌撞撞的躲进了配殿。
李巾眉咂摸咂摸嘴,转头又盯上了猫儿:“等过上七八日,围猎后回来,本姑娘再入宫同你讨债。二十斤珍珠,至少得讨十斤回来。”
她挥一挥衣袖转身便要走,猫儿心中一动,一把拉住她,目光灼灼追问道:“你方才说的围猎,可是极大规模的,一次要走空半个宫的那种?”
第41章 梦游
猫儿一整夜,只睡了一两个时辰。
李小姐透露的关于围猎的话,仿佛一道自由信号,激的她夜不能寐。
秋日围猎,皇上、皇子、重臣都要离宫,随同的内侍、宫娥、厨子、太医、侍卫更是泱泱大军。
宫里空空,趁机逃宫。
她原本想在宫里先赚银子再逃离,实在太过幼稚。脑袋日日提在裤腰带上,要银子有何用。哪怕出去自卖自身当下人,也比在宫里来的安全。
旁的房里偶尔传来磨牙声,也有梦中的啜泣声。
已到了五更天,天上明月撒下清晖,映照的人间一片祥和。
许久没有这般晴朗的夜晚了。
她一咕噜爬起来,蹑手蹑脚取出钱匣,借着月光数银子。
在两位妃子处共赚了二十二两,发工钱、打铁器等,用去了八两。
现下钱匣里,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四两银子。
再加上她埋在墙根的近十两私房,还有一个玉佩……
怎么算怎么到不了一百两。
自然,她手上还有柳太医此前给她的一百两。
可她是要还给他的。
她上一世的经验告诉她,钱财可欠,人情不能欠。
柳太医于她贫寒时赠予她的这一百两,已经超脱了银钱的范畴,是烫手的人情。
此时月亮躲了半颗脑袋进了云层,猫儿手中的银子不甚显眼,门边摆着的木匣里,只有珍珠还泛着璀璨光华。
珍珠也是能抵银子的。据春杏说,这里面有一半的珠子成色都极好,一颗至少能值十两。
逃跑的路上,珍珠没有银子通用,银子没有银票便携。
她觉着,她就将柳太医的这一百两银票带在身上,将银锭和部分珠子留给他。总之不会让他受损失。
外间天色渐渐发白,远处传来各宫门敞开的梆子声。
她再也躺不住,起身悄悄用湿帕子擦过脸,去了五福床榻边上。
这废殿的正殿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配殿。
前贵妃当时便是在正殿咽了气。
猫儿和白才人主仆早早占了两间配殿,将正殿这一尊位让给了火焰高的五福。
五福睡的迷迷糊糊中一睁眼,立时被眼前的黑影惊的尿了裤子,一咕噜起身跪在贵妃榻上,磕头求饶:“贵妃贵妃饶过我,明儿奴才给您烧纸。”
猫儿一捂他嘴:“你先别尿,你陪姑姑出去一趟。”宫里也有劫道的,她再不敢单独行路。
五福认出是她,忙忙掀开被子要跟去,却又重新坐回去,捂着裤裆难过道:“再等一个时辰,等裤子干了就陪姑姑。”
猫儿心里当下一酸。是她大意了,五福从掖庭净身出户投奔废殿,多一件衣裳都没带。她这个当姐姐的,却没有为他添置一件工服。
她就手塞给他一锭碎银,不嫌弃他床榻上的尿骚味,坐在榻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以后要聪明些,招子放亮些,胆子要大些,别动不动就尿裤子,惹人笑话。”
五福迷迷糊糊坐着,听着她莫名其妙的思想教育。
她说完这一句话,再摸了摸他头,出门将铜锤抱在怀中自卫,独自悄悄出了废殿门。
天色发麻,各处的宫灯早已熄灭。
清晨的皇宫没有人气,显得更像是一处浩大群墓。墓里的尸体白日出来放风,夜里便重新躺进了棺材里去。
猫儿手中握着铜锤,心跳如擂,身子却不急不缓往前行,不愿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离掖庭最近的是西华门,要先出了废殿,绕一个半圈,就能到宫门边。
宫门处还燃着火把,驻守宫门的侍卫一排持刀,一排持戗,站的笔直。晃动的火光打在他们面上,每个人都不苟言笑,仿似守墓的石人。
时辰太早,没有旁人进出。
猫儿试探着往前一步。
没有人阻拦。
再往前一步。
还没人阻拦。
周围静的连鸟叫都没有,除了火把,一切都是静止的。
这给了她一种错觉,仿佛这些侍卫真的是石人,被放置在这里,只是起一个震慑作用。
她一咬牙,快步往前而去。
侥幸没有发生。
数十位侍卫的长戗、大刀整齐划一的指向她,仿佛她并不是要逃宫,而是来阅兵。
终于有位侍卫站出来,如托塔李天王往她面前一站,向她伸出手:“对子。”
她不由自主出声:“顺子。”
侍卫一蹙眉:“对牌,腰牌。”
原来不是要报暗号。
眼前的侍卫一动不动等着她。
她一动不动瞪着侍卫。心里却明白,想这般大摇大摆走出去,是万万不能了。
侍卫纳闷,往前倾身,抬手在她眼前两晃。
她眼珠子一动不动,顺势发出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