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院里登时大乱。
不知谁喊了声“总管被吃啦”,几十个太监做鸟兽散,呼天抢地要往外逃去。
白才人和春杏眼疾手快,举着板砖飞扑上去,太监们立刻倒了一大片,五福大喊一声:“谁跑先吃谁!”
太监们终于战战兢兢的停了脚步,苦着脸道:“咱家还银子还不成吗?一文钱不敢欠。”
五福却摇摇头,指一指天色,遗憾道:“姑姑留的时间是今日落锁前。公公瞧瞧现在什么时辰啦?今日既然来了,想轻易走可就难咯!”
那太监听闻,心中哀呼一声,只得重新站回太监队伍,身如筛糠一般重新抖起来。
配殿里的戏还在继续。
猫儿站在窗户边上,自瞧见白才人主仆又给人开了瓢,便知道,今儿的事想善始善终绝无可能。
原本她只想随随便便演场戏,利用这总管让她受个小伤,如此她借着伤势往御书房告几日假,便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坑道。
然而此刻她却改了主意。
得把这死太监拉下马,重新把吴公公扶上去,待她出了宫,废殿余下的几人才有人庇护。
她立刻吩咐明珠:“浇醒他!”
明珠从善如流,一桶冰水泼上去,大内总管被激醒。
半睁眼看见跟前的黑狗已将“手臂”啃的剩下几根手指,他立时想起了自己的处境,扯长了嗓子吼骂:“胡猫儿,打狗还要看主人,咱家的主子是皇后娘娘!”
猫儿心里冷笑一声。终于逼的你说出了靠山。
只是将皇后牵扯进来,事情却有些复杂。
她今日的这场布局,固然是为了稍稍受点皮外伤。然而她寄放在皇后那里的五大板子,她还没忘。
皇后若要动手,只怕不止是皮外伤的问题。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无论如何是逃不开皇后的一顿敲打,那就只能破罐子破摔。
她看着他笑嘻嘻道:“皇后娘娘是不是要为你报仇?”
总管抓住皇后这根救命稻草,立刻威胁道:“快放了咱家,否则皇后娘娘将你剥皮抽筋,诛你九族!”
猫儿点点头,拉着明珠走开几步,悄声问道:“耳朵割了,还能缝上吗?”
明珠立刻点头:“能,只要不是齐根割下,缝上还能继续用。”
很好。
猫儿回转身,手起刀落,地上滴溜溜滚下一只什么东西来。
大黑机警,立时丢开爪子边吃剩的假手指,一嘴便将那东西含在了口中。
灯烛晦暗,明珠举着蜡烛过来,凑近了大黑的嘴,抬头看着还愣在一边的总管,好心提醒道:“是你的……”
“啊……”一声惊惧声拔地而起:“咱家的耳朵……”
*——*——*
二更的废殿,数银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五百五十两,外加各种珠子、簪子、大小玉器,只多不少。
五福兴高采烈道:“我阿爹连刷几日恭桶,终于有好事,能让他高兴高兴。”
猫儿按“二一添作五”的方案,先将自己的那一半留出来。
原本这二百七十五两,她能一个人得了去。
然而今日事情闹大,如若事情按照她预谋的那样发展,过上一半月吴公公就能上位,倒也罢了。如若没按她想的走……
她将这二百余两分成四份,往白才人、春杏、五福和她自己面前各放了一份,低声道:“见者有份,多劳多得。用银子傍身,比人靠的住。”
众人看看银子,再看看猫儿,目光纷纷盯上了明珠:“怎地你没有?”
明珠便有些失落。
虽说她当着细作,可她对猫儿也是巴心巴肝的。这位姑姑分银子的事情竟然完全没考虑她!
猫儿转头讪讪一笑:“险些将你忘记。”
明珠眼圈一红:“何时‘险些’?是已经忘了!”
猫儿只得重新分一回银子,为了表示歉意,又从自己的那一堆里再分了十两给明珠:“这总成了吧?”
众人皆大欢喜。
一晃到了第二日五更。
明珠打着哈欠为猫儿热好汤药,待吹的温热,方端去炕沿,一边看着猫儿喝药,一边问道:“姑姑今儿可还有力气?能去御书房上值吗?”
猫儿算了算时间。
她的布局,只怕还要等一等才能见效。
她喝完药又缩去炕上,低声道:“唤五福再去告一日假吧。”
天刚蒙蒙亮,外间有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算不得多熟悉,但也不陌生。
两个月之前,这样的脚步声窜进了废殿后,她便趴在炕上养了十多日的伤。
春杏的惊呼声在院里传来,紧接着配殿门被咚的一声踢开,一群健壮的嬷嬷们几步窜到炕边,用猫儿曾体验过的方式,一把将她如小鸡子般拎起……
第178章 同命相连(一更)
极华宫,院里积雪未清扫,并不影响皇后要教训下人。
院中央架起来的门板上趴着个人,四周站着一圈嬷嬷,分别压着那人的四肢防止挣扎。
耳朵上包了纱布的大内总管站在边上,扬声长嘶一声:“一……”
重重的板子边“啪”的一声打下去。
门板上的胡猫儿一声不吭,嘴唇已咬出了血痕。
大内总管一声冷笑,再扬声:“二……”
板子重新抬起到最高处,要再次落下时,院门处已极快传来脚步声,继而几枚石块凌空飞来,将举板子和压手脚的嬷嬷们定在当场。
那板子不稳,立时从嬷嬷手中滑下。
萧定晔腾空跃来,一脚将板子踢开,板子不偏不倚撞在那总管脑袋上,总管干脆利落抱着板子昏倒在地。
萧定晔一把抱着猫儿,哑声道:“我来晚了。”
猫儿长吁一口气。
她知道明珠一定会去报信。
若他再来晚一息,她挨了两板子,只怕想再偷偷去坑道里锯铁条,就有些勉强了。
她心中有个声音道:“心机好重,你终于把他等来,你可高兴?”
另一个声音紧随其后:“你这样算计他,算计他老娘,日后便是你出了宫,你下半辈子能心安吗?”
她立时一咬嘴唇,唇上疼痛将那两个声音赶跑,她用力睁开眼望着他,断断续续道:“我有错……应该的……”
正殿门帘陡的被掀开,皇后一步跨了出来,看着自家儿子抱着那宫女儿,身子晃了一晃,厉声呵斥道:“抱着御书房里的宫女儿,成何体统!”
萧定晔立刻道:“你们出去。”院中和房中的宫女儿内侍们并不敢从命,只等着皇后发话。
皇后看着自家儿子。
他面上的神情,她熟悉,也陌生。
在他儿时,他常常这般肃着一张脸,老成在在,同他那些皇兄站在一处,若不去看他稚嫩的面庞和豆丁一般的身高,旁人反倒要将他当成兄长。
然而长到十四五岁,他却渐渐转了性子,整日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时时将她这位老母气的上火。
现下他依然如儿时那般肃着一张脸,却已挺拔高大,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
他不再嬉皮笑脸,她的心里却半点没有欣慰之意。
她盯着他看了多久,她的亲生儿子便站在院里同她僵持了多久,丝毫没有将怀中女子放下的打算。
她指着他半晌,咬着后槽牙道:“极好,你大了,极好。”
她厉声喝道:“出去!”
下人们自然知道,皇后不是让五殿下出去。一时间脚步声窸窣移动,又有人去将院里或站或躺的几人抬走,顷刻间便走空了一座宫殿。
正殿地龙烧的热乎。
萧定晔深跪于地,向自家老娘表述着自己的心愿:“……孩儿中意她,并不是一时起了兴致。她聪慧,有胆色,还曾救了祖母。父皇对她无意,只有秘密安排。待事毕,孩儿就要向父皇讨了她。求母后看在孩儿面上,饶了她这一回。”
皇后从不知道自家儿子有这样痴情的一面。
她冷冷道:“楚侯爷卧病,导致萧楚两家暂未能定亲,也是你的手段?”
“是。”他不打算否认。
她逼问道:“你是要为外面那个,留个侧妃的位子?”
“是。孩儿正是此意。”
“荒唐!”太后刷的起身,手往外一指,压着声音叱道:“她便是与你父皇无事,然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和你父皇之间传了多少闲话,她怎能再去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