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来,树梢子随风摆动,不停歇的发出“呜呜”鬼叫,仿佛随地都有人戴着面具显现,随之在她面前杀上一两个人。
她的心咚咚直跳,只咬紧牙关往前而行,越走越快,四周仿佛也跟着起了脚步声,她行脚步声便行,她停脚步声便停。
不知不觉中眼泪已淌了满脸,她却丝毫不敢出声。
黑暗中,人影忽的一闪,她不自觉的抱头尖叫,嘴上已捂上了一只大手,来人将她护在怀里,在她耳边不停歇的说着:“莫怕,是我,莫怕,是我……”
淡淡的铁锈味充盈鼻端,那气味她闻到过无数回。
在她毒发全身剧痛、半夜在废殿苦苦支撑煎熬的时候,在井下坑道、她低一脚高一脚摸黑前行的时候,在她被人掳出宫外关在不知何处、打的遍体鳞伤的时候,在她昏昏沉沉被救出、被背着在火栏坑道下穿梭逃命的时候……
她高悬的心倏地落下,如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衣襟,紧紧抱住了他……
废殿里没有一丝儿亮光。
配殿里,明珠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悄声道:“废殿里今日修房门,险些丢了物件。奴婢忙着解决,去接姑姑接晚了些。”
萧定晔肃着脸道:“发生了何事?竟比接胡姑娘还重要?”
明珠含含糊糊道:“是姑姑视为眼珠子的东西。”
猫儿听闻,立刻上前拉她起身,着急问道:“何物?”
明珠心虚道:“钱箱……”
猫儿立刻扑上炕,往墙根里一摸,抱出个小木箱,极快的试了试重量,这才掀开箱盖摩挲了一番,郑重其事赞扬道:“你做的极好。”
萧定晔忍俊不禁:“银子比命都重要?”
猫儿摇摇头:“银子原本没有性命重要,可我的小命已然危在旦夕,是大概率要死的。我保不住命,还保不住银子,那简直比吴公公还要惨。”
萧定晔心下一沉,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拼尽全力,我也要让你活。你是我心里……”
你是我心里割舍不下的人。
他没有将话说完。他知道她一听这些话,势必要同他翻脸,再自动同他断了合作,用她的小聪明以一人之力和三哥斗。
主子在侧,明珠心中惊惧,见眼前两人再不纠结她为何接人接晚了,立刻觑空道:“姑姑早睡。”一溜烟的去了隔壁正殿。
屋里亮起一盏油灯,猫儿抱着钱箱,细细翻查着箱内物件。
萧定晔此时开始替她分析形势:“如今御书房忙碌,在三哥看来,正是父皇同你联络感情的时候。你日日待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这个时候三哥绝不会动你……”
猫儿“嗯”了一声,已在钱箱里扒拉了一回。
玉佩,银子,银子,银子……
她眉头一蹙,又重新开始翻找。
萧定晔的叮嘱还在继续:“从掖庭宫门到废殿,每棵树上都有自己人,便是夜里回废殿,他们都会护着你。从掖庭到御书房,只有前段有自己人,离御书房越近,越不好安排人手,免得父皇的侍卫发觉,反倒将事情想岔了。”
猫儿继续“嗯”了一声,钱箱又扒拉过第二回 。
玉佩,银子,银子,银子……
秘密水路图呢?
她心下有些着急,只等着萧定晔离去,她再好好扒拉一回。
然而萧定晔对她今日的几番惊惧颇为担忧,仍然未曾住嘴:
“明珠今儿白日去御书房近处的树上等你,实则有些冒险。让她给你送饭送药,每天落锁时去接你,是对的。如若她一时被意外绊住脚……我常在营里,不一定能抽空日日回宫……”
猫儿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胡乱接着话茬:“你为何不能日日回宫?”
他神色一顿,抬眼认真看着她,试探问道:“你希望我日日回宫?”
她低低“嗯”了一声,目光却并不离开钱箱,还竭力探着脑袋,仿佛随时要一头扎进箱子里去。
他却当她是害羞,一颗心忽的在胸腹荡漾,面上渐渐起了笑意,缓缓上前,垂首望着她,轻声道:“没有人不怕死人,我知道你并不是懦弱。三哥心狠手辣,在我未长成人之前,看到他的笑脸,也要胆寒几分。”
他心中忖了忖,缓缓抬手贴上她额头,察觉她再未发烫,又幽幽道:“每日要好好用饭,那毒药除了剧痛折磨之外,还会伤及五脏,令人最后消耗而亡。你多多用些饭,便能多支撑些时间,为我多留些配解药的时间。”
她第一回 听到此事,不由吃惊抬头看他,他原本还放在她额上的手便落到她面上。
指腹下的面颊消瘦,两颊下急速收紧的下巴令他心间一缩,怜惜之意愈甚。
灯烛憧憧,晦暗光线在她面上镀上一层光彩。她抬眸望着他,目光如星子一般闪烁。
他有些痴了,只极快的往前倾身而去。
她只觉唇上一凉,眼前人又退了开去,一瞬不瞬望着她,再不说话。
她立时退后一步,心下有些明白,又有些怔忪,喃喃道:“你……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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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我也利用你(一更)
胡猫儿并没有预想中的激烈反应,仿似一个巨大的信号传到萧定晔心间。
他更加深深凝视着她,仿佛不动声色却又极快的将她搂在臂弯,投入到一个肖想多时的吻里。
她终于开始挣扎,他立刻觉察出她的不情愿,欲极快放开她,却已慢了一步。
“呲”的一声,他唇角已现了伤口。
他心知又做了一回蠢事,只正色解释道:“我并非刻意轻薄你,实是……实是……你莫断了同我合作,三哥阴险毒辣,非你一人能抵抗他,我……我……”
猫儿一步退开,纵然心里已举着大刀向他扎了千百次,思绪却理智了下来。
经过一回鞭打和两回恐吓,她自然知道泰王是什么人,手段又如何。那些死的人不是假人,她每夜的噩梦也没有少做。
现下泰王已经解除了禁足,只怕他随时都能像今夜这般,出现在御书房里,出现在宫道上,出现在一切与她相邻的地方。
她紧握拳头,面上却缓缓浮现和色,甚至还有些许羞涩。
咬唇半晌,她垂首低语:“我此前没有过……方才有些惊吓……”
他立时在心里欢呼了一声。
他上前握了她手,低声道:“我此前也没有过……我发誓再不会轻薄你……”
猫儿狠狠咬了一回后槽牙,方喃喃道:“你牵我的手,算不算轻薄……”
她说这些话时语态软而又软,仿佛也对他起了些情意,却碍于女儿家的羞涩不好展露。
他狠狠克制着要再拥她在怀的冲动,只恋恋不舍的松开她手。
外间起了一声梆子声,她抬眼看着他,一颗心终于从仇视中短暂的脱离出来,问上正事:“我中的毒,真的是吃的多死的就慢?”
他被她一个“死”字刺的心里一疼,语气坚定道:“你多多用饭,才会活的更久。那解药,只差最后一味药材,寻见便能成功。我们的人已在外秘密搜寻制毒人,逮住他,立刻就取了他心头血。”
猫儿略略放下心,对现状却越发明白。
她想出宫,想将她的买卖发扬光大,想过平安富贵翁的日子,想招个体健貌美性温柔的上门夫婿,她就得活着。
而眼下,能让她活下去的人,仿佛除了眼前这位让她想戳成筛子的皇子,再无第二人选。
随着她对这毒了解越深,她便越清楚,但凡柳太医一日能帮她解毒,就一定不会拖到第二日。她现下中毒渐深,柳太医却全然不知,是他力有不及。
她现下能做的,便是利用眼前这位皇子拿到解药。
然后,无论是柳太医那边出手,抑或是她受了皇上赏赐,两头发力,她都能趁早出宫。
她在心中默念:
“你利用我,我也利用你。我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是跟你学的,你不能怨我。
方才就当是被狗啃了一嘴,狗啃了我,我不能返回去再啃狗。
余下的日子可能还要被狗啃,我只能尽量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恢复了自由身再计较旁的事。”
她为自己做了无数回心理建设,这才缓缓抬头望他,咬唇幽幽道:
“我虽失忆,可曾经也一定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殿下如若对我动的是真情,就不能枉顾我的名声随意轻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