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很大,只是站了两个人,倒是显得拥挤逼咎了。
男人赤果地靠坐在浴桶自带的位子上,四肢无力地胡乱摆放着,见他进来,顾千里羞红了脸。
还未加滚烫的药水,他倒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
里芽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老子这么个怪物都还没脸红,你脸红个啥?不是早就被看光了吗?
想是这么想,但是他取银针,沾了玉瓶里绿得黏稠的液体之后,迅速扎进男人身体的各个穴道。
首先扎了头顶的穴位,其次是护住了心脉,从这两处往外扩散,一直到脚底板,男人的正面身子被扎成了一个刺猬。
“有些痒。”顾千里抿了抿唇,主动道:“想去抓。”
里芽对他的识趣儿很满意,连语调中都带上了调侃:“那便去抓吧。”
实在是他的语调过于轻松,那股子痒劲儿又渗透到了骨子里边,顾千里脑子里疯狂想去抓挠。
然后他便看见自己小幅度的抬起了右手手腕。
“!!!!!”
看他那副呆样,里芽难得笑开怀,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出了浴桶,一勺一勺开始往桶里加滚烫的药水。
“顾千里。”他说:“这么热的水,你可是要泡一整天的。”
“泡得越久,你的身子便会越痛,你得忍住了,别晕过去。”
“好!”顾千里的声音还有些颤抖,胡乱地点了点头。
热水蒸腾起朦胧的水雾,迷了他的眼,让他红了眼眶。
给男人泡上之后,里芽又出了门,捡多了几味药材,开始熬煮第二锅和第三锅药水。
第12章
等把归元草熬煮的茶水倒出来,他这才进了屋,把桌子拖到浴桶旁边,晾着茶水,捏了桌面上的书籍,慢慢地念着。
这书教导的是治国之道,他对此不屑一顾。把最后一章念完之后,里芽总结:“狗屁不通,教坏小孩儿。”
说着,又伸手捏了捏男人的脸颊,诱导道:“你不要听这书里乱讲,一国内不安,何以安众国,正值国家内乱之际,竟然标榜掠夺他国以资本国,这是强盗行为。”
“小孩儿不要学这个。”里芽把书往桌面上一丢,伸手进去摸了摸药水,只一下便被烫红了手指。
看来还不需要换水。
“我知道。”男人认同地点了点头,看着他泛红的手指有些心疼道:“你,你小心些。”
里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敛了眼眸,轻笑,心里暖洋洋的,狼崽子终究还是能被捂暖。
转身去取了针线篮子,他打算把最后一套衣衫做了出来。
日头慢慢升高了,里芽把变温了的药水舀走,赤着脚再次踩进了浴桶里边去,取了金针,扎向男人的四肢。
原本扎着的银针,现下在都泛着悠悠的亮紫色,刚扎上去的金针,一下变得黝黑。
“啧!”里芽又不屑的轻哼一声,爬出浴桶,又把晾好了温度的几桶药水慢慢舀了进去。
“顾千里。”里芽无语的看着他,只觉得他傻得要命了去。
“嗯?”
“你是不是自从回了丞相府之后不久,便开始时常咳嗽,睡眠不好,每时每刻都觉得体虚,却又食欲大得非常?近两年还偶尔咳出血来,却怎么诊治都治不好?”
闻言,顾千里猛然看向他,满满的不可置信,嘴巴微张,却没说出任何话来。
“你知道你身子里,还有一种蛊毒吗?”他听见小孩儿这么说:“你知道,什么是吸血蛊吗?”
“查不出病因,那虫子在你身体里面,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无时无刻不在吸食你身子的养分。”
“你知道,倘若你摄入的吃食不够,那虫子便开始吸食你的血肉。”
里芽啧了一声,心里有些生气了,却还是继续道:“吸血蛊,非亲人血液相接触不可下,非亲人血液不可解。”
他说了那么多,男人只是垂下了眼眸,没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
不悲不喜。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里芽只是怜惜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憋闷得慌,于是转身坐下,拿起未完的衣衫开始慢慢缝制。
他该是有多锋芒毕露,才引得别人在他身上下了那般多的毒。
软骨散,白鹤毒,吸血蛊毒,还被人欺辱得全身筋脉寸断,以这世上的医术水准,各个无药石可医。
只能等死!
《顾家丞相》这个话本里,主人翁并不是顾千里,而是那顾大郎君,现顾丞相嫡长子,顾千钧,字骏之。
状元儿郎,后来还迎娶了同是丞相的李家嫡次女,风光无限。
顾千里,只是话本里,顾千钧夺取无上荣耀的垫脚石罢了。用一代天才的陨落,衬托了顾千钧的权势滔天。
这话本的原主人看不起顾千里。
第三十六话,顾千里在床上暗无天日地躺了三年都还未曾死去,而这时,整个皇城,几乎无人再记得这位曾经名噪一时的天才儿郎。
顾夫人孙氏,命人寻了个夜黑风高的日子,把他丢去乱葬岗,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不凑巧,顾千里被西域怪人捡了去,百般折磨,千毒用尽,万虫噬咬,生生把他做成了半死不活,恶心丑陋的药人。
倒是站起来了,昔日那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男人,却已面目全非,全身脓包,戳破一个,里面甚至还有绿红相间的恶臭液体流出。
后来,顾千里仅凭一己之力,杀了西域怪人,潜入皇城,捏碎孙氏的脖颈,而后被发现,被追杀打残,硬生生被刀剑削断双腿。
逃到城门边,混在乞丐堆里,快饿死时,有幸运被李家次嫡女送了好些次馒头。
却在暗处偶然听她跟丫鬟婆子抱怨顾大郎纳妾——纳了又纳。为了还恩,不愿再欠人一丝一毫的蠢货,便跑去刺杀顾大郎,最后死在一圈又一圈利箭下。
被扎成了刺猬。
顾千里真的死了,死的第二天,顾大郎登上了东宁王朝丞相之位,独掌大权,连当朝天子,都对他尊敬三分,忌惮七分。
话本原主人在旁批注:无知小儿,螳臂何以当车,罪不该初时过于优异,贱命了了,何必挣扎残生,三年瘫痪,早该死去。
里芽还记得,他当初气得,差点撕了那话本。火气腾腾了三日,提笔在那批注旁标示:惊才艳艳本无错,是非不分这世人。
顾千里没有错,他优异非常,本该前途无量。
“芽儿。”顾千里无奈地又唤了他好几声。
倒是难得看见小孩发呆了去。
“嗯?”里芽回神,连忙把手中的衣衫放下,探手去摸那药水,只还有些温热烫手而已。
赶忙起身,去提了煮开的另外两桶药水进来,把原本温热的药水勺走一半,又把那新的滚烫药水慢慢舀进去,兑匀。
“可感觉到痛了?”
“……轻微。”
顾千里身上扎满了针,在滚烫的热水里足足泡了一整天,期间只喝了些归元草熬煮的茶水,之后便再也不曾吃过东西。
直到入了夜,里芽才把药水都舀走,进了浴桶去,把那已经变成了深紫色的银针拔出,金针已经变成了黑色,连擦都难以擦拭干净。
倒是不能再用了。
里芽把痛得虚弱的男人抱到床上,放他躺着,自己用了春儿送来的晚膳后,见男人已经睡着了,这才出门去。
他今日趁着空闲,花了一刻钟翻墙出去买了些五花肉,现下倒是刚好加些药材炖了,又用了另一个陶罐,加了药粉蒸煮了白米饭。
过了午夜,男人还没睡醒,里芽只有唤醒他,把他抱起来,让他靠坐在床头,一口米饭配了炖煮得软烂的五花肉喂他。
第13章
许是白日里,真真是忍痛忍得辛苦,男人到现在都还没真正的清醒过来,有些迷糊的吃着。
倒是很乖地慢慢咀嚼了三十下才咽下去。
喂了几口,他才醒了,吞咽下嘴里的东西才道:“骨子里边很痒。”
“在剔除软骨散。”里芽把沾了汤汁的米饭喂进他嘴里,轻轻笑道:“现在可还感觉得到疼痛?”
顾千里咀嚼的动作一顿,猛地看向他,而后便沉默着,仔细地感受自己的身体状况,许久,笑了。
有些兴奋道:“不曾,只余下痒得入骨的感觉。”
里芽也跟着他笑,拿帕子擦走他嘴角的饭粒和汤汁,又喂了他一口饭菜,这才道:“明日过后,便再也不会这般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