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除了被水烫得发疼的皮肤外，他却感觉到了四肢，乃至全身的血肉骨头都在发痛，发痒，但是他只能忍着！
“张嘴！”朦胧中，他听见小孩儿这么说，他感觉自己很艰难，却顺从地张了嘴，然后嘴里被塞进了一颗药丸，下巴一抬，被迫吞咽了下去。
而后，嘴里被塞进了一块干燥的毛巾，身体的疼痛猛然加剧，饶是他早已被痛得麻痹了身心，当下却是再也忍不住，痛呼出声。
倘若不是那块毛巾，恐怕他早已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去。
“唔啊！”
“顾千里。”里芽有些怜惜地看着他，而后心一狠，把刚刚煮开的药水又缓慢地，一整桶都倒了进去。
温热的棕黄色药水从大浴盆里溢满出来，一室药香，只有男人，在里面痛苦地咬着毛巾，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水，脸色憋得通红，一条条青筋冒了出来，却只能强忍着。
倒是除了刚刚的痛呼出声，现下却一丝一毫的声响都没了，这男人，本不是池中之物，奈何却被人陷害到如此境地。
许是因为他当初年少不更事吧……
里芽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只是心里难受，揪着心疼他罢了。
倒是难得，他竟然也会怜惜了一个人到如此境地。里芽勾唇一笑，伸手探去，半个时辰过去了，滚烫的热水已经变得温和，倒是可以了。
艰难地把已经晕了过去的男人抱起来，慢慢挪到床上，这才给他擦干了身子，放了用归元草和枯三支混合炒熟，磨碎装好，再做成的草药粉包到他胸口上，拿厚被子，把他整个人都捂了起来。
入了夜，等他吃完自己的晚饭，天已经黑透了，男人晕了一个时辰过一刻便醒了过来。
倒是不算太糟糕。
里芽把那半个文火慢炖的猪心取了出来，趁还温热，切了，赶紧端进去喂了刚醒过来的男人。
“顾千里。”他说：“不可以含着，咀嚼了咽下去。”
顾千里虚弱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强撑着，慢慢咀嚼，吃完了一整碗药膳猪心。
吃完之后，里芽给他递了一根清洁草，跟之前一样，伺候他清洁完口腔，才让他睡下。
夏天本就热，等他清洁完屋内一片狼藉，给自己洗了澡，这才得空去看裹紧棉被的男人一眼。
只见他醒了，捂出了一身汗，原本烫得通红的皮肤差不多恢复了本来的肤色。
连乌黑的短发都被汗水浸湿了。
里芽站在床边，见他偏头看向自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把被子掀开了。
男人的裘衣已经湿透了，下身是没有穿任何裤子的，大腿上满是汗水。
“……”还特么整挺壮观……
沉默了一会儿，里芽在心里默念了五百遍这是病人这是病人这是病人……
然后才艰难的给他挪了位置，又去打了温水给他擦干净身子。
刚开始，药量不可以太猛。
等替男人清洁好后，里芽把他挪好位子，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扇着风。
直到他再次睡着了，里芽把外间收拾出来的木榻子搬进来，躺了上去，闭眼陷入沉睡。
昨晚已经没睡了，又忙了那么久，早就累惨了。
却没发现黑暗中，顾千里睁开了双眼，偏过头来，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这边。
第二天一大早，春儿不敢怠慢，早早送了吃食过来，手忙脚乱收拾了昨晚的碗筷，然后提着，屁滚尿流的跑了。
“啧！”里芽看着她跑远，端着自己熬煮的药膳进了屋子。
男人已经醒了，从他进屋之后，视线一直盯着他。
里芽摸了摸脸，无语道：“顾千里，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在安宁大陆，他也就长得一般而已，倘若太过漂亮，活不起来的。
不过可能他不知，就里芽的样貌，在这里却是极为出众的。虽然达不到绝世美人，却也是万里挑一。
闻言，顾千里终于把视线转开了去，直直盯着床顶。
时至如今，他还是想不通，自己怎么就信了这小孩折腾自己。也许是把他当作了黑暗中，最后一抹亮光吧。
即便那亮光微弱也好，熄灭也罢，他认了。
任凭他顾千里思绪万千，里芽只管吃自己的清粥小菜，等他吃完了，那男人的药膳粥也温凉了。
端过去，里芽坐在床边，仔细地喂他，道：“顾千里，我今日要出去山上采药，可能会到晚上才回来。”
“顾千里，你每顿药膳都不能停，否则会前功尽弃。”
第7章
他说：“呐，顾千里，我把药膳粥放到枕头边，给你接好竹吸管，中午的时候，你自己吃吧。”
静默了一会儿，顾千里听见自己说：“好。”
里芽从杂物房翻出了一个背篓，给男人准备好药膳粥和清水之后，翻墙出了去。
集市上人来人往，倒是又被他吓了一跳。
里芽却没空理会他们，翻出地图，朝离皇城外最近的山头走去。
他想找的草药在安宁大陆很常见，随处一座山头便能找到许多，就是不知道这里……
“……”里芽站在山脚下沉默了一会儿，蹲下身，取了药锄，一锄头下去，把那株三线子连泥带根一起挖了出来。
四下看了看，里芽在山脚下挖够了七次药浴的三线子之后便停了，然后开始寻找其它药材。
一座矮山头寻不齐他想要的所有药材，里芽干脆又去跑了另一座山头，爬到山腰，才把最后的九华生挖出来。
这时，他已经一身泥土了，脑门儿上还全是汗。
太阳晒得火辣辣，想到家里那个瘫痪在床的男人，里芽不敢耽误，匆忙下山，爬墙回了去。
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日头正正热辣的时候，站在院子的树荫下喘息了一会儿，他才赶紧推开门进去。
只见男人好好的躺在床上，脑袋旁边放的粥碗已经喝光了，清水也下去了半碗。
“呼……”里芽松了一口气，把背篓取下来，也不管手上还有泥土，抬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顾千里心情复杂，只抿紧了唇，看着他，心思却难得飘远了去。
这小孩儿，到底是男还是女？说他是男人，身体特征看起来也是，但是说他是女人，平日里的姿势语气声音，都像。
……
但是他对他的那份恩情，他却是记下了。
倘若有朝一日……
“顾千里。”里芽一边取走床边的碗，一边语气带了些轻松道：“你泡澡要用的药材已经找齐了。”
“你该高兴吧？”
“不过接下来就比较难过了，每日的泡澡都比昨日那种痛苦剧烈千百倍，你还需要一直泡，泡到能吃下两碗饭才能停。”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里芽替他翻了身子，拿温凉水替他擦洗了一遍，又倒走了便盆里的污秽，这才出去处理那些药材。
九华生最难处理，需要把墨青色的根茎小心地裁剪下来，一株一株地洗干净，抽出根茎里边的细管，还不能抽破损，然后才是放到太阳底下，自然晒干表面的水分，再大火炒制，磨成粉煮药汤。
剩下的空管，烧开水之后直接划破，挤了汁液进去，却不能有一块儿根茎上的纤维。
半个时辰内泡澡，药效最好。
接近烫脱皮的温度，在这大夏天里，更是热得磨人。
但是顾千里需要泡这药浴泡到把他的筋脉再次接上，泡走他身体里无解的白鹤毒和软骨散。
入了夜，用过晚膳后，里芽恶劣地笑了笑，语气幸灾乐祸道：“顾千里，你做好准备了吗？”
“……”顾千里看着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里芽兑好了水温，替他擦洗干净之后，让他咬住了毛巾，这才把他放进了浴桶里。
他看得出来他很痛，痛彻心扉。
但是却不能让他晕过去！
“顾千里！”他说：“你要保持意识清醒！”
可是，这已经是极限了……
顾千里晃了晃发晕的脑子，想告诉他自己快要脱力了，快要晕过去了，但是嘴里却咬着毛巾，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朦胧中，顾千里只感觉自己嘴里的毛巾被拔了出去，而后被捏着嘴巴，塞了一颗药丸进嘴里，被迫吞咽了下去。
毛巾又被塞了进来，一会儿过后，顾千里只觉得脑子一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