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香(27)

魏醇嘴角弯了弯,没回答:“您给开下大门,我带她去附中里面转一圈,一会儿出来一起吃午饭啊曹叔,想吃你煮的方便面,要加火腿肠和鱼丸的。”

被称为曹叔的人说话时带着浓重的方言,姜恬听不懂,只在他看过来时腼腆地笑了笑。

曹叔也对着她笑了,还点了下头。

这个曹叔笑起来特别和蔼,眼角皱纹舒展,穿着一件中年款条纹半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就是姜恬想象中那种慈祥父亲的标配打扮。

姜恬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啧,看什么呢。”房东打了个响指,“走了,外套别脱,挺冷的。”

姜恬没舍得放下手里的第二瓶草莓牛奶,才喝了一小半,抱着牛奶就下车了,学着房东的称呼跟站在门卫室门口的和蔼大爷打招呼:“曹叔。”

“进去玩吧,学校放假了没有别人。”曹叔说,“看着小魏啊,别让他拽篮球框。”

姜恬没怎么体会过来自陌生长辈的热情,稍显局促,也不端那副渣女架子了,不管听没听懂先乖乖点头。

迈进操场她才问:“曹叔说什么?对了,你叫小伟吗?伟大的伟?”

“伪装的伪。”房东说。

这人嘴里为什么没一句实话!

姜恬腰上系着房东的格子衬衫,肩上披着疑似房东前男友的休闲西服,又穿着尖头皮鞋和旗袍,总觉得自己这打扮不伦不类。

走在房东身后,姜恬暗自把腰上的衬衫解下来搭在手臂上。

绿色的人工草坪上泛着雨水的光泽,红色跑道被冲刷得格外鲜亮,教学楼上贴着金色的大字: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姜恬成长过程跟普通孩子不太一样,懂事起只学了怎么调香,或者跟着老师跑到原料产地去辨别原料质量。

她几乎没来过学校,看哪都好奇,脚都迈进教学楼里了,还扭着头看身后的操场,问:“哎,国旗杆下面那个台子是干什么的?”

看着像是戏台子?

房东头都没回,吊儿郎当地插着兜往前走:“那个啊,表扬好学生,批评坏学生,都站那儿。”

“你上去过吗?”姜恬跟着他迈上楼梯。

“去过啊,”房东说,“上去念了份检讨,全校师生站下面听,挺刺激。”

姜恬感觉自己能想象出来那个画面,这人站上去肯定也不会诚惶诚恐,估计还是这副嚣张的样子,没准手还要插在裤兜里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

她脑补了一下,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教学楼里特别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姜恬趴在门玻璃上往教室里面看,一排排桌椅落了一小层灰,黑板上还有“高考倒计时:0”几个粉笔字,旁边是一大片鬼画符似的签名。

房东夹着淡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穿过空旷的楼道带了点回音:“这也就是放假带你来的,要不你得挨揍。”

“嗯?”姜恬还扒着玻璃,不解地问,“为什么?”

“你不知道对于学生来说后门玻璃突然出现一张人脸多恐怖。”房东笑着。

姜恬还是不太明白,追着着房东的身影跑了几步。

房东两只手插在兜里停在一间教室门口,高三(1)班,他问:“想进去吗?”

金色的锁明晃晃地挂在门上,看着挺旧了,但也不代表他们就能打开……

房东拎着挂锁上面的拱形扣,一用力,“咔哒”锁开了。

姜恬懵了:“……你这算不算破坏公物?”

“没坏,就是松,”房东把锁放进兜里,推着姜恬,“这锁几年前就该换了,学校越来越抠门,真是和谐社会了,都不怕被偷的。”

姜恬坐在一套桌椅里,说不出的兴奋,拧开草莓牛奶喝了一口,看向站在讲台上的房东:“上学也很有意思嘛,排排坐,听老师讲课。”

房东拿起一截粉笔,指了指她:“来,给你上一课。”

姜恬马上期待地看过去。

房东背对着姜恬,干净的手指捏着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两条细细的弧线,弧线中间的部位画了一根像冰棍杆一样的东西。

冰棍杆还穿了鞋子?

“今天我们来上第一课,”房东潇洒地在他的抽象画上打了个大叉子,扭过头,抛着粉笔,“姜同学,上学不许穿开叉旗袍。”

第22章 风信子

从附中校园回来后,姜恬突然灵感爆棚,整个人沉浸到事业里,手机连着几天都调了飞行模式,把姜家的责问和一众狐朋狗友的八卦彻底挡住。

没调出甜甜的爱情香,倒是很快调出一款叫新香水,取名“耳语”。

姜恬对自己的新作颇为满意,选了个最贵的国际快递把小样寄给路易斯。

小样寄出去的第四天,姜恬终于想起被她丢在角落里的手机。

充电开机,重新打开了网络和信号。

手机里充斥着各种垃圾推销和苏晚舟的“每日网络情话摘抄”,还有几条姜忬的。

最新一条是路易斯的信息,来自10分钟前。

路易斯:【回电。】

没说像洁厕剂洗洁精就算是这位事逼老板委婉的夸奖了。

姜恬心情不错,拨了电话过去。

路易斯像是在等她的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接起电话的一瞬间还在哼歌:“姜,我把小样送去总部了,这个味道很不错,年底的新品有可能就是它了,说说你的灵感来源,我需要记一下。”

姜恬不是个好的描述者,她习惯了用香料堆积出各种感觉。

除了那瓶堕天使,她所有香水最后上市的文案,都是由路易斯记录了她的灵感来源,再交给专门写文案的工作人员来加工的。

所以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表达得越详细越好。

“假期的校园,绿油油的人工草坪和鲜红的塑胶跑道。”

“空旷的教学楼里积着灰尘的书桌和遗落在桌上的课本,站在讲台上拿着粉笔调侃的房东。”

“门卫室里讲着她听不懂的方言的大爷,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的方便面放了火腿肠和鱼丸。”

“雨后空气微凉,漂浮着的小尘埃被溢出锅子的蒸汽打散,像是有人在耳畔低声说,快乐就是这么简单的。”

姜恬闭着眼睛,缓缓道。

回忆起那天所有的点滴,都带着某个人高大的身影。

“等一下,姜,什么房东?”路易斯疑惑地问,“教室里站在讲台上的人应该叫老师。”

“嗯?”姜恬一愣,蓦地睁开眼睛。

lune刚迈着猫步偷渡到桌子上,被突然睁眼的姜恬吓得顿住,扬着柿饼脸竖起飞机耳,警惕地打量着这位一惊一乍的铲屎官。

它现在胖了,已经不是一个干巴巴的小柿饼精了,而是发福的双下巴柿饼精。

姜恬逮住lune撸了两把,讪笑道:“……就是一个拿着粉笔的男人。”

她飞快地冲着天花板吐了吐舌头。

这男人是狗吧,认识这么久了连名字都不说!

“男人?姜,你的感情上有什么新情况吗?”

“没有!”

姜恬飞速否认,撸着猫的手因为路易斯的问题一紧,lune非常不乐意地“喵”了一声,甩着尾巴走了。

看样子是要去楼上找房东。

小白眼柿饼!

“OK,好好好,”路易斯显然只是随口一问,更在意的还是“耳语”,他犹豫了半晌才试探着问,“姜,这瓶香水,还是老规矩吗?”

这个老规矩是姜恬自己的规矩,公司里的其他分区首席调香队伍经常会把调试权放给总公司。

就是说,总公司对这个香水哪里不满意可以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稍作调试。

但姜恬从来不与人商量也从来不向总部放权,哪怕只是稍微调动一两种香料的比例也不行。

如果总公司有不满意,她宁可不推向市场只留下来做自己的收藏品。

路易斯欢快的语气至少打了个7折,声调低了些:“但你的风格通常是欲扬先抑,这次的‘耳语’也是,中调里有一点苦味不知道能不能被总部接受,你知道的,近三年总部的香氛发展方向都是甜和清新。”

公司总部研发部喜欢做市场调查和数据分析,用大数据评估和判断某支香水推出后会不会被大多数人接受,而不是香水背后的情感,或者小众里有没有人愿意喜欢。

“那点苦味是苦橙叶和香蜂草,我很喜欢。”姜恬犹豫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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