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香(18)

姜恬接过啤酒,看着房东上挑的嘴角,慢慢开口:“你说,整个家族都是中国人,只有我是个混血,这可能么?”

房东刚叩开啤酒灌了两口,听见她的话倒也没太惊讶,语气波澜不惊:“你爸和你妈都是中国人,然后你一出生,是个混血?”

姜恬点头。

“基因突变?那你牛逼了啊。”房东笑了笑,“有照片么?”

姜恬从手机里翻了翻,翻出一张据说是她爸妈的结婚照递给房东。

房东看得挺仔细,看动作还放大了,然后又抬头看看她:“你这个也太明显了,跟照片上这两位都不是一个级别的长相,就因为这个你才不愿意别人问你是不是混血?”

“嗯。”姜恬的第五罐啤酒喝光了,想要捏扁啤酒罐,捏了一下力度不够大,铝罐只扁下去两个小坑。

姜恬就像是罪恶的证据。

父亲家暴母亲,母亲出轨外国人,这些原本都是扭曲在地下的根,她的出生让这些隐藏在平淡表面下的污秽再也藏不住了。

所以姜家的人讨厌她,又怕被人传闲话,对外宣称她是大伯家收养的孤儿,跟姜家没有任何血缘的她被迫成了姜家的一分子,起名姜恬。

姜恬垂下眼睑,那些一直被她压抑在心底的烦躁终于爆发出来。

原生家庭本来应该像是盾一样挡住生活的利刃,姜恬的原生家庭却更像是利刃本身,反向她刺来。

房东也喝完了第五罐啤酒,把铝罐丢进垃圾桶后突然起身,姜恬以为他想去厕所,因而沉浸在自己的那些烦躁里没抬头。

没想到房东走到她面前,把楼上拿下来的那支保加利亚红玫瑰别在她耳边,弓着背,食指指腹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轻声说:“这些属于你父母那辈没解决好的历史性遗留问题,跟你没关系,笑一个。”

姜恬跟房东对视,听见他说:“来,乐一个,乐完给你弹个曲儿听。”

语气还是那副不正经的调子,却莫名的温柔。

姜恬有点愣,房东并不是没听懂她隐晦的意思,也没有真的认为她是基因突变。

姜恬看着房东那张笑脸,突然觉得亲切,他这种算不上安慰的安慰方式,再次让她想起了18岁那年遇见的魏醇。

“你会弹曲子?”姜恬突然对他说的“弹个曲儿”提起了兴趣,期待地问,“用什么弹?”

“吉他,钢琴其实也行,不过家里没有钢琴,就吉他吧。”房东打了个响指,拉着她的手腕,“跟我来。”

喝过酒的房东手指又变成了温热的,被他握着的手腕传递出安心的力量。

他好像很喜欢这样拉着人走。

以前也会这样拉着前男友的手腕在这栋别墅里穿梭吗?

姜恬跟着房东回到二楼,看着他从柜子里抱出一把木吉他,他说:“稍等,太久没碰了,我得调一下音。”

姜恬在他卧室里转了一圈,卧室里就那么两把椅子,一把房东坐着,一把放着吉他套。

她随意地坐在地毯上,靠着床边。

屋子里只开了两盏射灯,光线算不上明亮,倒是挺有气氛的,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是午夜两点多,lune不知道跑去哪了,房间里只有房东时不时拨动琴弦的声音。

房东调好音,笑着看向她,还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来吧姜小姐,点个歌。”

姜恬听见他这么说话有点想笑:“点什么都行?”

“啧,快点。”房东催了一句,像是想起什么,笑着调侃道,“只能点歌,我可卖艺不卖身。”

姜恬笑了:“魏醇的歌可以么?网上也许能找到简谱……”

她的话没说完,房东指尖微动,琴弦发出清脆的轰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前奏从他指尖和琴弦间流淌出来,跟月光和灯光搅在一起,洒满整个屋子。

是魏醇的《天堂失火》。

这个场景姜恬在梦里梦到过。

她梦见过那年在顶楼遇见魏醇,他叼着烟给她弹了一首天堂失火,身后厚重的黑色羽翼在皎月下流光溢彩。

姜恬有点愣,感觉像是梦境成真。

但这个人……

一直到听完,她才怔怔地开口,语气里带着点紧张:“你不是说你没听过魏醇吗?”

第15章 茉莉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魏醇么?”

这句话之后卧室里的两个人都沉默了,房东慢条斯理地拨了下吉他弦,骤然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一声嗡鸣。

姜恬狐疑地睇过目光,看见房东抱着吉他,悠哉地冲她笑了一声,并用一种“真·情场高手”的气场,懒洋洋地又扫了两下琴弦,嘴角上吊着一弯似笑非笑的弧度,调侃道:“不是谈过挺多男朋友么,还这么好骗?”

姜恬被酒精浸泡过的脑子反应不过来更多,茫然了一瞬。

不该买那个教士白啤,这要是喝点1664果啤,也不至于发晕。

房东估计说得挺对,明早起来头大概是要疼一疼的。

喝多了的人之所以会被察觉到喝多,要么是因为说话变得大舌头吐字不清,要么是因为从普通话痨变成全场最嗨的bb机。

酒是她要喝的,她要是先醉了,那是太丢脸了。

姜恬努力管控着自己,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很清醒,瞪着眼睛,只高冷地吐出两个字表示疑问:“好骗?”

“投其所好懂不懂?搭讪最常用的方式了。你都说了魏醇是你……”房东随手把吉他丢在毛毯上,可疑地停顿了半秒,舔了下嘴角,“是你男神,我给你弹曲子还能弹别人的么,上楼梯的时候就用手机查过简谱了。”

没注意到房东提到“男神”略不自然的眼神。

反而,被他这么一分析,姜恬觉得自己行走江湖的“渣”字有点要被秒杀的危险。

房东两只手搭在后脑上,靠着墙,还在继续说:“你说你这要是遇见个存心想骗你的男人,得把你骗成什么样?还自诩谈过很多次恋爱呢。”

姜恬渣女形象这么多年来屹立不倒,但这位房东已经质疑了不止一次了!

喝多了的人经常会展现出来的状况就是格外执拗,比平时更容易钻牛角尖。

此时姜恬已经钻进了牛角最尖端。

她有点发晕,也有点气愤,她怎么就不能做渣女了,她装渣女装得多像啊姜家那么大一家子人都信呢,怎么这人就不信呢。

不行,得证明一下。

姜恬扶着房东的床站起来,指了指房东,挑衅似的丢下一句“等着”,高冷地扬着下巴下楼去了。

魏醇把吉他收回吉他包里,轻笑一声。

他觉得姜恬这姑娘挺神奇的。

别的姑娘哪怕真是个情场里混迹的渣女,出来也要装一装深情,一问谈过几次,永远都回答两次。

还会45度角仰望天空,忧伤地抿一口酒,告诉你一次是“我爱他他不爱我”,一次是“他爱我,但我真的,唉,不合适吧”。

你要是再跟她们唠几句,可能她们就非常惆怅地感叹,为什么总是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又为什么总是在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

姜恬不一样,这姑娘特别逗,你能看见她眼底那些愁绪,一点也不比他想起江樾时少,但是呢,你给她弹首曲子她就能把那些愁绪重新藏起来,眨着清澈的浅色虹膜跟你掰扯一下为什么她不是渣女。

像是给自己罩了一层薄薄的壳,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怂了吧唧地不敢出来。

想约他谈心的是她,谈了几句又及时刹车的也是她。

“渣女”大概是她给自己保的保护膜。

魏醇眯缝着眼睛,掏出烟,想到姜恬搞不好还要上来,手一顿,烟盒在指尖打了个圈,又塞回兜里。

“你说,整个家族都是中国人,只有我是混血可能吗?”

魏醇弯着的嘴角慢慢抿起来,垂着头呼出一口气,哑声感喟:“哥,你看,谁活得也不轻松,但谁也没像你一样,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才叹了一句,拖鞋轻快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传来,伴着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绊到了的踉跄。

姜恬又上来了,纤纤指尖上勾着一双高跟鞋,换了条连衣裙,笑盈盈地靠在魏醇卧室门上:“你给我弹曲儿,那我给你跳个舞吧。”

这位大半夜要跳舞的姑娘一转身,大片白皙的肌肤、漂亮的蝴蝶骨都暴漏在空气里。

穿得居然是一件露背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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