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两个字的刹那,他就像听到一声枪响从右至左贯穿他的太阳穴。他震惊得像巴巴贴上去却被人一脚踹开的狗。
但更快地,他的“浪子”反应自动替他扳回一城。
他无所谓地笑笑:“新鲜!我还从没有过这种关系。”
蓝小雅:“是吗?每个女孩都争先恐后做你的女友?”
靳乐池闭上眼。当然。但他现在不想和她说话。一个字都不想说。脑中就一句莫名其妙的怨夫言论:她不尊重俘虏!
蓝小雅似乎从观察他的表情就得出了结论。
“你知道身为炮友,我们彼此有什么规则需要遵守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慵懒乏力,原来她也不是毫发无伤。但语音外兴致勃勃的精神,令他惊讶。仿佛她早就是这种游戏的玩家。
靳乐池惫懒不想计较:“说来听听。”
蓝小雅:“首先,要对彼此忠诚。”
靳乐池笑出来,翕开眼睛看她:“炮友,还要忠诚?”
蓝小雅美丽的表情认真,语气不容置疑:“在床上,奉献各自最大的诚意……”
靳乐池抬手按太阳穴,失笑:“这是抱怨我没有让你尽兴?就你的表现来看,不可能吧?”
蓝小雅脸红了,但她还是坚持道:“……先听我说完——床下,各自不干涉对方的生活,但有一点:如果跟其他人勾搭,要先知会原炮友。”
靳乐池忍不住,笑得颤抖。她说得煞有介事。
蓝小雅依旧不笑:“第二。”
靳乐池:“还有第二?”
蓝小雅:“炮友也是友,相处忌欺骗。所以,我们关系存续期间,彼此可以不沟通;但如果要沟通,就不能说谎。”
靳乐池这一次没有笑。
他专注看了她一眼。这其实是想要找机会挖他的底吧。
她确实不傻,加了个“可以不沟通”的前提,否则,他现在就抱上衣服去客房睡,这些废话连听都不想听。
蓝小雅:“最后,如果违反了我们的约定……”
靳乐池懒洋洋接口:“就自动解除关系。”So what?
蓝小雅:“也可以。但如果要继续,那就要接受另一方的惩罚。”
靳乐池的睡意醒了一点点:“就这些?”
蓝小雅眼角有微弯的趋势:“怎么样?”
靳乐池:“这跟男女朋友有什么区别?”
蓝小雅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当然有区别。男女友是恋爱,奔着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去;炮友没有未来,钢精水泥的大都市里相互温暖床铺,别的不相干。”
听着这样的结论,蓦地,靳乐池醒了。
他想起来,她诱他相当慎重地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后,回应他的是“好的”。
如果她没有引他往那个方向上检视自身,他没有正儿八经地说一句“我喜欢你”,也许昨晚这一切照样会发生。但那跟现在是不一样的。
她让他开了个头,让他钻进那个圈,然后自己走开,留他一个人站在没有前路的半空中。抱着指向她的单箭头,像个可怜的情痴。
玩家。他想。
蓝小雅仿佛看穿了他这一刹那脑子里过筛的想法。她胜券在握的模样,说:“规则约束的是我们双方,很公平。对万人迷的靳总来说,也宽松自由。不对吗?”
靳乐池:“对不起,我宁愿有一万个女朋友,扑空未来一万次,也对露水情缘没兴趣!”
蓝小雅晶亮的眼睛望着他:“你不是喜欢我么?”
靳乐池不响。
蓝小雅:“我不喜欢你。”
靳乐池一顿。他猜到这个答案,但亲耳听到,还是相当……酸爽。
蓝小雅静静看着他:“所以,我不会成为你那一万个女友候选人中的任何一个。靳总,现实一点,玩一场游戏。这样等你找到你的真命天女那天,我们自然了断,谁也不必抱歉。”
靳乐池无言地看着她。
昨天抱起她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位也许是个恶魔?
没有回答,他爬起身,打算去客卧。不料,脚刚落地,手腕就被床上的恶魔轻柔却稳定地抓住。
“抱着我睡一会儿吧!”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声音在他身后有点寂寞。
靳乐池回过头。
看到她身上的印记,他一整夜的战果,那种心脏激烈暴跳的酣畅,连带心动的感触,席卷而上。
蓝小雅委委屈屈:“对露水情人也分一点温度,好不好?我没问你要早餐呢!”
靳乐池无奈,他再次举起白旗,倒回她的身边。
献出一条胳膊,让她枕着,再献出另一条,把她的身体环进他的怀抱。柔软温暖的触感,比她那不饶人的嘴巴不知要温馨多少倍。
天色转亮,他抱着他喜欢她、她不喜欢他只想和他逢场约炮的人,沉沉睡去。
蓝小雅什么时候走的,靳乐池不确定。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去世多年的老妈,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她有一双真正会说话的眼睛,桃瓣状,双眼皮,眸子含水,眼角生情。
就是这么美的一个女人,她却披头散发,摇着他的肩:“钥匙在哪?!儿子,给妈妈!放妈妈出去!妈妈有顶要紧的人、顶要紧的人要见!”
她穿着据说跟爸订婚那天穿的衣服,闺阁时代最新式最心水的套装;事实上却过时,且并不合身。
她辨别不了,单是讨好他,抱着他,胡乱亲吻他,叫他“乖儿子”。
他看了一眼父亲放钥匙的地方,回过眼看她,摇摇头。
眼前漂亮却凌乱的女人怔住。接着,她崩溃了,哭叫道:“孽子!孽子!都是为了你!我才没有离开这个家!你……”
她忽然收声,却露出一脸让人不寒而栗的憎恨,说:“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喜欢!你就是你爸的小畜生!”
靳乐池醒过来,眼睛对上傍晚深灰色的卧室天花板。
我不喜欢你。
其实不相干。
他明白。人和人,不就是喜欢或不喜欢。梦里他妈的话,跟梦外蓝小雅的那一句,没有任何关联。只是这两句在他心里,意外地产生了尖锐的共鸣而已。
片刻后,他抬手抹一把脸,起身,看到他乱得难以言喻的床,地板,半晌无语。
剩下的周日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周一。
上海的5月,总是又湿又热,让人感到黏腻搓火;而星期一,又是一周里让人最容易搓火的日子。
为了避免早高峰,靳乐池有意晚到半小时,没想到,还是跟一大群人塞进一部电梯里。
“噔”的关门提示声响起,淡金色门慢慢合拢。就在这时,一个飞奔的身影从靳乐池懒于抬起眼皮的视线外,呐喊着“等一下”冲过来。
靳乐池抬手按住开门键。
那个身影轰地窜进,气喘吁吁笑说“谢谢”,又说“19楼”。靳乐池心里无奈失笑了一下,替她揿下“19”。
自始至终,他没有多看她一眼。
不料,这个夹在最外层的女孩喘息平静后,硬是在人满为患的电梯里,扭过身冲靳乐池一声欢快的惊呼:“你……你是!你是卡德的那位靳乐池靳总???”
靳乐池一顿,这一刹那,他已经听到了身后几声看热闹的轻笑。
他调过目光,看到眼前这个梳着马尾,黑西装黑西裤方提包,但一看这身装束就不属于她的年轻女孩。
他风度翩翩微笑:“你是?”
姑娘一副见到偶像的欢乐劲,别扭着身体也伸出手要和他握:“哇!见到真人了!你……我,我是你的粉丝!我叫闻佳!是小你八届的校友、学妹!”
这一次,电梯里清晰地响起一片轻笑。
靳乐池感到自己被迫成了猴,他一头冷汗,说:“学妹,这个点,你是不是迟到了?”
闻佳脸红扑扑地,摆摆手:“是!我们公司迟到一秒就扣半天工资!讨厌的资本家,哈哈!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靳学长你在几楼?有空跟你约饭!”
这时,正好18楼到了。靳乐池朝外示意,闻佳赶紧让出去,待靳乐池经过她身边,她赶进电梯,还大喊:“知道啦!18好数字!拜拜!”
靳乐池朝她挥挥手,正要转身,这时,另一个身影从电梯里挤了出来。
是蓝小雅。
一刹那,靳乐池像被雷劈了似的,下巴差点掉。这么说,她刚才躲在后面,也围观了他和那位“八届”的认亲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