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雅有些犯难,想安慰他又找不到词,过了半晌说:“大人可能都这样。但,我还是挺想我妈妈的。宋文俊,广东到底多远呀?”
“一千多公里。”
“真远。哎呀,你衣服沾上苍耳了!”方雅突然凑过来。
宋文俊低头,变了脸色,声音带着寒意,“方雅,你别动。”
“哎?呀!”方雅叫了一声,手臂旁灌木丛上的四脚蛇已经向她扑来。宋文俊左手臂一挡,右手的汽水打过去,那蛇嗖的窜进草丛间不见了。
“你……被咬到了?”方雅面无人色。
宋文俊脸色有点白,摇头一笑。
方雅一瞪眼,扯过他的手臂,“会不会有毒呀?如果不走这条小路就好了,都是我!”她的眼泪像马上要掉出来,又被她含回去,凝结在褐色的眼眸上。
宋文俊看着被咬的地方,心里也在慌张,强自安慰她:“看,没有流血。只是蜥蜴,没事的。”
“我们去找张医生!”方雅拉着他要往回走。
“陈叔叔要来接我了,现在去看医生,一定会被大人发现。”宋文俊扯住她的胳膊,“以后,他们不会让我们在一块玩了。”
“可是你被咬了,会不会……”
“不会的!我知道这种蜥蜴,它们没毒。”宋文俊语气笃定。
见方雅仍然一副魂不守舍惊慌的样子,他又说:“我家有蜥蜴的画片,还有介绍蜥蜴习性的科普书。我保证,它们没有毒。”
“不行……”方雅还要说什么,宋文俊沉稳地打断她:“你在乡下,见别人被这种蜥蜴咬到,也去医院了?有死人吗?”
方雅想了想,哭丧脸摇头,“那倒没有。”她欲言又止,最后小声说:“他们用童子尿浇一浇,说是消毒。要不然,你也……”
宋文俊的脸立刻黑了。
第15章 造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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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俊是9月1号早上被送进医院的。
那天从乡下回到家后,他自己悄悄找来小药箱里的碘伏消过毒,没想到还是中了招。
医生拿钳子按压他的红肿处,“发炎,细菌感染。”
高闻陪他挂了一瓶点滴,保持着微笑对他咬牙道:“你要瞒到什么时候去?是不是胳膊断了,才肯说实话?”
宋文俊垂着眼晴,一言不发,任由她发泄。
高闻不顾他的反抗把他送回家,再去学校替他报了名。今天二年级升三年级,开学第一天,全班就宋文俊是妈妈替他报的名。
高闻先找吴亚男打听,再直接找白诗露。
“我不知道。宋文俊在学校不和我们玩的。听孙艳艳说,方雅倒是喜欢缠着他。”白诗露细声细语,表现得非常有礼貌。
高闻问吴亚男:“方雅是谁?”
吴亚男眉头一竖,让一个同学叫方雅来。
“我们班一个转学生。也是问题学生,差生。”吴亚男转过头,朝高闻露出一丝微笑,轻声说道。
这是高闻第一次见到方雅。
小女孩的身体像芦柴棒一样瘦,撑着略有几分姿色半大儿童的苹果脸,齐刘海的童发头——内向,乖顺,眼神天真且敏感。
正是高闻最讨厌的类型。
高闻厌恶任何带我见犹怜气质的女性,这不但与她对同性应该端庄矜持、自强高傲、不让须眉的审美背道而驰,也因为大学时,围绕在宋和平身边的女同学大多这种类型。
以致高闻认定,长这种类型的小姑娘,肯定虚荣,招人,事儿多。
不过心里虽恼火反感,高闻还是保持了基本的克制,只向小姑娘询问了宋文俊在乡下怎么被四脚蛇咬到的。
方雅还不会说谎,对方又是宋文俊的妈妈。
与宋文俊的朋友关系,让她面对高闻时,有一种天然的向往和亲近。
但高闻锋利的目光是一把手术刀,方雅在被解剖般的严肃注视下,脸上火辣辣发烫,紧张得差点失语。
她照直全说了。
最后,不安地问:“宋文俊的胳膊是不是肿了?他今天怎么没来报名?”
“好了,没你事了。”高闻似笑非笑,不再看方雅,起身。
吴亚男送她下楼,高闻说:“吴老师,文俊这孩子还要您多费心。现在这才升三年级呢,他性子天真容易被人带散心,我和我们家老宋就担心这个……”
“我懂我懂。”吴亚男忙不迭点头,严肃地保证:“高闻妹妹你放心,宋文俊是我们二中的苗子,全县最优秀的学生。你就算不说,我也绝不会让害群之马把他带坏!”
吴亚男这么义正言辞,高闻便打消了继续寻师问罪的念头。她虚虚一笑,转身钻进了白色桑塔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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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闻雷厉风行杀回家里,冲进小书房,开审宋文俊。
宋文俊倒是心平气静,左手臂还覆着纱布,他就单手磨墨,比照字帖练《兰亭序》。
见高闻进来,他也没放下毛笔。
高闻最恨他这宁折不弯的倔强,你在这儿火烧眉毛了,他还跟你较着劲,好像在说,你拿我没辙。
她从来没在宋文俊这儿,体会过当父母的权威性。
“你老实交待,你跟你们班那个叫方雅的什么关系?”高闻把皮包往沙发上一扔。
宋文俊总算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很冷,也有些警告的意味。
这么成熟的眼神,从自己儿子的眼晴里瞪出来,还是瞪自己,高闻的斗志更昂扬了。
“不说话是吧?宋文俊,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会放过你!”
宋文俊又看了她一眼。只是眼神变得平静了。
高闻脑子轰一下被儿子的眼神点燃,失了理性,满屋子乱窜,像只困兽到处找鸡毛掸子。
“越来越不像话了,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她抓起角落里的鸡毛掸,奔过来就要往宋文俊身上抡。
宋文俊坐着不动,手一掀,书桌上的砚台飞起,浓墨汁溅了高闻一身一脸。
“宋文俊,你!”高闻歇斯底里,浑身打颤。
“姐,你可不能这样!”小保姆小玲冲来抱住高闻的腰,“不能打小孩子呀,宋叔叔说过,家里不能使用暴力!”
“就是你们全都护着他,他才敢这样!越来越不像话了!”高闻吼得楼都要塌了。
宋文俊面无表情扫她一眼,搁下毛笔起身,拎起自己的书包就往外走。
小保姆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急得乱喊:“俊俊,你去哪儿?”
“奶奶家。”宋文俊语气沉稳,下楼的步子却更急促了。
高闻还要追出去,小保姆拦住她,“姐,你这一头一脸的墨点,还不赶快去洗洗?等会儿只怕几天洗不掉了。我马上给奶奶打电话。”
高闻往镜子里一瞧,脸上全是臭哄哄的墨点儿,确实像怪物,这才啐了一声,扔了鸡毛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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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宋和平便回家吃午饭。
“哟,这么个大忙人,今天有空回家吃饭了?”高闻正对镜描眉。
宋和平叹口气,“鸡飞狗跳的,你就不能冷静冷静?是不是有产后抑郁症,我记得你没生育前,性格虽然好强,也不至于……”
“宋和平!”高闻眉笔一扔,横眼竖眼走到他跟前,“我看你才心里有病!你自己说说,宋文俊被你惯成什么样了?他今天,竟然敢跟我对打!对打,你知道吗?”
“那也是你先动手,对他使用暴力。”
“当妈的打儿子,这不犯法吧?我这是拨乱反正,不让他走上歧途!”高闻眼珠瞪得像要暴出来,只画一半的眉毛显得分外狰狞。
“不管怎么样,你不能使用暴力。”宋和平口吻坚定。
“哈!”高闻冷笑,“是不是你儿子又告状,你妈给你上眼药了?”
“晚上,你跟我去爸妈那边一趟。”宋和平避而不答,拿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语气轻缓下来:“是不是给你找个事做会更好一些?你同学那公司到底怎么样了?”
高闻抱起手臂,头往后仰,轻蔑一笑,“宋和平,拜托你搞搞清楚,我就算不上班,赚的也比你多十倍。”
“那又怎么样?你还是不能有效地管控好自己的情绪。”宋和平波澜不惊,一副领导的口吻。
父子俩相似的表情、面孔叠在一起,刺得高闻心火越烧越旺。“好。那我告诉你,你儿子谈恋爱了。”她脱口而出,心里十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