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701)

这话是姬长廷说过的,他还不至于这么一会儿就忘了,他看了眼已被救下的景少宗,又看了眼被巫瑾挡在身后的圣女景离,怒极反笑道:“刀兵相见?就凭你这二三十人?狂妄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姬瑶冷笑道:“好一个刀兵相见!既然想要杀人,何不放开泽哥哥,杀了我?”

姬长廷看向女儿,她背衬着悬崖荒壁,立在破败的祭坛上,红裙迎风扬起,似泼向青天的血。

她道:“自从兄长去往盛京为质,这些年来,娘所争所谋无不是为了兄长,而我……不过是她当年为了固位而生的筹码。在娘心里,唯有兄长才是宗嗣。反正娘刚刚也想杀了我,兄长何不放开泽哥哥,要杀就杀我这多余之人?”

说罢,她纵身而起,向着阵外掠去!

“瑶儿!”姬长廷大惊,急忙纵身急追!

姬瑶人在半空,寒声说道:“兄长不敢过来,我自过去,看你的刀敢不敢沾我的血!”

话音落下,她已在巫瑾身前三丈!

巫瑾看着那张颇似娘亲和暮青的面庞逼近,不由蹙了蹙眉,就在这稍稍失神之时,姬瑶已经落了下来。

丈许之遥,裙风卷起黄尘,巫瑾虚了虚眼,姬瑶的袖下忽然滚出一物,往地上一掷,砰的炸开,迷烟四散!

圣女一惊,急忙将巫瑾拽向身后!

这时,迷烟中已伸出两只手,一只抓向巫瑾,一只抓向暮青!

暮青就在巫瑾身后数步之处,姬瑶屈指成爪,刹那间将迷雾掏出个洞来,洞后,一双眼眸正看着她,一把精巧的薄刀正等着她。

那双眼眸冷静无波,仿佛早已洞悉了她的心计——她根本就不想救藤泽,救他难决成败,救之何用?倒不如寻个借口掠到阵前,出其不意,擒贼擒王!

她与娘亲不睦,自幼反感巫瑾,从不称其为兄,她相信爹定能听出她话里不同以往之处,明白她的心计。爹果然懂她,可南兴皇后又是如何识破她是真情还是假意的?

姬瑶惊诧之际忙将这手一收,那只手心里同时滑出一把柳叶刀!而就在她收手换刀之际,暮青手上那把薄刀一抬,袖下也有杀机刺出!

迷雾未散,那袖下不知藏着什么兵刃,竟寒光不露,唯有杀气凌人!

那杀气厉极,姬瑶不敢轻视,下意识地旋身急避!这一避,她背后大敞,而在她背后的正是神官姬长廷!

姬长廷正抓向巫瑾,圣女护子,裙袖一拂,送退巫瑾之时,抬手便是一掌!这一掌尽了全力,姬长廷与她双掌相撞,二人的真力迫得迷雾霎时消散,就在这殊死相较的一刻,冷不防一道杀机从旁逼来,那兵刃有实无形,不待姬长廷分辨,就听噗的一声!

一条断臂凌空飞起,姬长廷真力大溃,胸前被掌力一贯,登时口吐鲜血,飞向弓弩阵中!

“爹!”姬瑶凄厉地大喊一声,纵身追入了阵中。

营阵上空,一道身影却比她快,在姬长廷撞上断崖前将他接住,落在了祭坛上。

“长廷!”圣女跪坐下来,拥着姬长廷问道,“你怎么样?”

“爹!”姬瑶扑过来,将圣女一推,“你滚开!”

“瑶儿,不可对你娘无礼……”姬长廷一开口便咳出口血来,他仰头看向圣女景离,看着那双忍痛关切的眼眸,笑道,“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我死……”

圣女不吭声,眼中含了泪。

姬长廷问道:“你没想过要杀瑶儿,是吗?”

圣女仍旧不吭声,含泪的神情带着几分倔强。

姬长廷虚弱地笑道:“你对瑶儿出手是为了逼我救她,好趁机救下你侄儿,你早就算计好了出手的时机,就算我来不及救下瑶儿,你也能收回暗针。你……你之前与我争吵也是故意为之吧?不过是为了制造出手的时机……”

姬瑶闻言,怔怔地看向圣女。

姬长廷道:“瑶儿,爹总劝你跟你娘多学学,凡事要学会待时,莫要急功近利……你总是听不进去,日后……爹怕是没有机会再叨念这些话了。”

“爹,别说了,您先治伤好不好?”姬瑶在姬长廷的心脉上急点了几下,可那条断臂就是止不住血,她慌了神儿,冲圣女磕头求道,“娘,您医术高明,救救爹好不好?女儿求您了!日后一定什么都听娘的!”

圣女含泪别过脸去,刚刚她怕瑾儿被擒,那一掌使了全力,心脉重伤之人即便是大罗神仙再世也难起死回生了。

姬长廷费力地抬起手来,抚了抚女儿的脸颊,说道:“傻孩子,哭什么?我和你娘早晚有这一日,你不是早就知道?当年……是爹对不住你娘,她那时正如你这般年纪,乃待选圣女之尊,而我……亦有望继任大位,我们青梅竹马,本该是一对佳偶,奈何……两国交兵,神殿有战败之危,南图新帝年轻,长老院便商议出了一计美人计,牺牲你娘,保全四州。你娘……她来求过我,可我放不下就要得到的大权,我那夜没带她走,我……是我一手把她推到了军营,推到了南图新君面前,推到了今日这步境地……”

崖风呜咽,好似那夜凄苦的风声,圣女斥道:“事到如今,你提这些做甚!”

姬长廷对女儿道:“爹一直不敢告诉你,你和你娘的性子太像了,你娘恨毒了我,爹怕你得知当年之事,也会恨我……”

姬瑶握着父亲的手,摇头哭道:“我不恨爹,我不恨!”

姬长廷笑了笑,声音虚弱得仿佛被崖风一吹便要散了,“虎毒不食子,你日后要听你娘的话……”

这是遗言,姬瑶听得出来,她痛不能言,只哭着握紧父亲的手,仿佛只要抓住他,他就不会走。

“离儿……”姬长廷的目光已经涣散,却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将手从女儿手里抽了出来,而后高举起来指向青天,对着大军做了一个手势。

那手势乃收兵之意!

“你我走到今日,这结局……其实挺好……”这话被崖风吹散,也不知景离听见了没,姬长廷缓缓地闭上眼,手颓然地落了下来。

“爹!”姬瑶悲凄的喊声冲破云霄,祭坛之外,对峙的两军将士中有一半人马面朝祭坛跪了下来。

祭坛上,四位长老面色惊惶,东大帐外,弓弩阵中气氛惴惴。

圣女看了眼伏在姬长廷身上痛哭的女儿,起身冷冷地环顾了一眼祭坛之下,厉声说道:“绑下长老院宗法督监四位长老,神殿将士卸甲收兵,敢有负隅顽抗之人,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第38章 南图内乱

这天,神殿大军卸甲跪降,监察司姜长老和宗事司贺长老趁乱欲逃,被围追于城中,傍晚时分,一人被诛,一人受缚,零星的拼杀声终于落下了。

残阳如血,彤云万里,圣女掌印,于祭坛之上发令:命延、平二州发兵,诏令庆州、中都两军速降。

不料圣令刚发,密探便从庆州传来了一个消息:庆州军中突发时疫,现已大乱!

这消息叫人匪夷所思,酷暑时节未至,时疫从何而来?庆州乃是边州,国境与中州的兵权一向握于神官手中,大选在即,军中对粮饷一事向来谨慎,饮水饭食皆有军医盯着,病从何来?为何来得这么巧?

密信中称,庆州军主帅雷雱、副将张恕等高阶将领皆未染病,役症发传于兵士之中,军医尚无良方,将领无兵可御,军中现已大乱。

圣女阅罢密奏,即刻又发两道圣令:一者,严控药材,使其流入庆州军中者,皆以叛逆论处!二者,告庆州军,卸甲归降则疫病可医,否则十万大军病亡之日便是将帅被擒之时,届时株连满门,莫悲莫呼!

随后,圣女去西大帐见了暮青。

暮青贵为南兴皇后,圣女当日便让出了西大帐,自移往东大帐理政。她本以为庆州军中之事是暮青的手笔,毕竟她曾不声不响地夺了大安县政,而大安县离庆州军大营不远,顺道算计庆州军也不无可能。可暮青听说了事情之后也神色古怪,圣女一时猜不出谁会在此时出手襄助,便将疑惑搁置,一心理政。

暮青不是没有想到一个人,但她和侍卫们身在祭坛,与外界断了联系,一切猜测都只能留待出去之后方能解开。

暮青既已将巫瑾护送到了圣女身边,图鄂的国事便不再方便插手,于是在东大帐内圣令、军奏频频进出之时,她屏退了侍卫,独将梅姑请进了西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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