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697)

“……”御驾亲征个鬼!

暮青心里骂了句,却忍不住噙起笑意来。怪不得殿试取消了,幕后推手总算找到了,那人远在汴都,倒是把南图和图鄂的当家人的心思看得透彻。南兴如今正值新政推行初期,朝中新老政权交替,步惜欢哪里走得开?想来南图和图鄂不是不知御驾亲征只是威胁,但步惜欢名声在外,南图和图鄂怕是更担心他借皇后失踪一事背地里别有图谋,所以才急忙速战速决。步惜欢应是连人家这些心思都猜到了,他这么一闹,倒是帮她省了不少工夫。

“那我们该如何出阵?”暮青问。

梅姑道:“这内室中有条通往山那边的密道。山后是断崖,要出阵要么走密道,要么翻过一座山阵,我们走这密道兴许能赶在黑老鬼等人前头!”

“好!”暮青点了点头,对梅姑道,“劳烦婆婆把玉玺带好。”

说罢,她便收起圣典,把面具重新戴上,走到了内室门口。

内室与墓道之间此时隔着万丈黑洞,稍不留神便会被风扯入其中,暮青立在内室门口,远远地问道:“你们如何?”

墓道中横尸遍地,巫瑾正为重伤者施针,伤得轻的正运功疗伤,听见暮青的声音传来,月杀疾步走到墓道口禀道:“回主子,白老鬼在内,所有白衣人皆已诛杀!两个护卫中了毒,已经逼出来了。”

暮青问:“可能想法子过来?”

棋阵塌了,除非插上翅膀,没个踏脚的地儿过不去。幸而柳寡妇身上有条毒绫,此时巫瑾已为灰衫汉子施罢了针,柳寡妇起身将毒绫一端系了把柳刀,运力打出,连试了几次,终于听见叮的一声,那刀扎进了对面的墙缝里!

月杀冲柳寡妇抱了抱拳,说道:“多谢!”

柳寡妇道:“生死之交,何必言谢?”

月杀再未多言,带上巫瑾便当先踏着毒绫进了内室。

内室中没墓道里那呛人的血腥气,巫瑾一落地就松了口气,见到暮青就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笑道:“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月杀将路上拾回的解剖刀呈给暮青,仍不忘防备梅姑。

暮青道:“这是梅婆婆,自己人。”

“自己人?”巫瑾一愣,随即看向暮青,眸中有惊喜之色。

此乃先代圣女的墓室,听那些武林人士说,老婆婆是守墓人,那……自己人岂不是说……

“说来话长,景少宗落在黑老鬼手里了,我们先出阵再说!”暮青道。

这话果然让巫瑾神色微凛,这时,侍卫们和武林人士们陆陆续续的进了内室,藤泽和司徒峰等人在后,待众人都过来了,柳寡妇收回毒绫,抛给一个侍卫,侍卫将她接了过来。

一聚齐,众人就看向了暮青,所有人都想知道她究竟为何能破棋阵,以及墓中的密宝究竟是不是圣典,有没有被她所得。

然而,回答众人的只有一道密道开启的声音。

暮青:“走!出阵!”

第37章 神殿之亡

神脉山北麓,古神庙后断石枯松,千丈崖下盘着一座祭坛。

黑云蔽月,怒风骤雨,祭火已被浇灭,唯有祭坛四周的营帐中透着烛光。营帐星罗棋布,拱卫着东西两座大帐,雨声掩盖了东大帐中的谈话声。

帐中华毯雕案,锦帐明灯,神官姬长廷坐在瑞云螭纹案后阅着军奏,一名红衣少女正徘徊踱步。

“这么多天了,阵中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少女一开口,清冷的嗓音便如冷箭离弦般刺破了夤夜的雨声,那嗓音竟与暮青的有几分相似。少女望向上首,明烛照亮了她的眉眼,其貌竟也似暮青五分,只是其神凌厉更甚。

此人正是神官姬长廷之女,姬瑶。

见父亲一言不发,姬瑶索性走上前去将那军报覆住,说道:“爹,别看了!军中您都布置许多年了,这关头谅他们也不敢出差池,倒是阵中毫无消息,您就不急?”

姬长廷叹了一声,笑道:“瑶儿,爹说你多少回了,要沉稳些,多学学你娘。”

“学她?”姬瑶仿佛听见了笑话,冷笑道,“自从她那孽子失踪后,我看她也急得很,西大帐中的密信这几日可是多如雪片!”

姬长廷面色淡了些,避提此事,说回阵中,“泽儿入阵晚,应是景少宗先到恶人镇,算算日子,黑白老鬼也该动手了。”

姬瑶道:“阵中凶险,泽哥刚入阵两日,还到不了镇上,今夜风急雨骤,身处阵中必定倍加凶险,女儿今夜心神不宁,担心要生变数。”

“成王败寇,在此一搏,各路人马自然会使出浑身解数,有变数也不奇怪。”姬长廷将军报从女儿的掌下挪出,淡淡地道,“大军已动,除非他死在阵中,只要他能活着出来,无论是不是第一个出阵,他都会继神官之位。”

姬瑶皱了皱眉头,烛光映入眸中,似烧着团火,“他定会第一个出阵!”

姬长廷看着女儿眸中的那团火,笑着宽慰道:“我的女儿,自然会许给我族智勇无双的男儿。好了,去给你娘请个安,回帐歇息吧。”

姬瑶眉心紧锁,默然良久,低低地道:“爹待她的情意天地可鉴,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姬长廷埋首军报之中,一边提笔批复,一边淡淡地道:“她明白,她只是放不下。”

“放不下那奸夫?”姬瑶讥笑一声,话语如刀。

砰!

神官大印盖在军报上,殷红如血。

姬长廷抬眼瞥来,国玺的朱色映在眸底,如血似火,他望着女儿半晌,长吁道:“瑶儿,你不懂你娘。为父要你与你娘多亲近,多学学她的权术心志,日后继任圣女,才能扛得住政事……”

“我自幼跟在爹爹身边,莫非学爹爹的权术心志,就扛不住政事?”姬瑶冷冷地打断父亲之言。

“爹是男子,你是女子。女子用权有别于男子,有得天独厚之利,是男子望尘莫及的。”

“我不屑!”

“你!”姬长廷摇头长叹,苦口婆心地道,“你心骄气烈,不缺洞察政事之心智、杀伐决断之果敢,缺的是容人之量、待时之性。当今天下之局势,比爹娘继位那时更为复杂险恶,日前在岭南的一番较量你也看到了,南兴帝年轻老谋、雄韬伟略,皇后睿智果敢英勇无双,丝毫不输你娘当年哪!这二人联手革新除弊、平叛安邦,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与泽儿日后面对这样的对手,夜里能安眠吗?若无待时之性,一切政事皆用快刀,行吗?你与泽儿尚且年青、治国未专,继位之初少不得要依靠长老院,你眼里揉不得沙子,行吗?凡事不屑圆滑、不思图谋、不待时利,只靠一腔锐意去进取……行吗?”

“爹忧思过重了,南兴帝后纵然能励精图治,可强国却绝非朝夕之事。北燕帝也是个雄才伟略的主儿,他图谋南兴之心一日不死,南兴帝后就没那闲工夫把手伸到我们图鄂来。”

“可他们已经把手伸到了南图,南兴皇后和巫瑾的失踪必是一场阴谋,倘若南图的皇位真被巫瑾所得,你娘再从中使力,你可想过图鄂会如何?”

“所以我们要赢下神官大选这一仗,越快越好!此仗一赢,我们便可以叛国之罪铲除异端,卸去娘的权柄,令大权尽归神殿!此便是杀伐决断之时,切勿待时!”

姬长廷岂能不知此理?但他方才所嘱之言并不针对眼下的局势,而是说日后。可瑶儿自幼就想成为圣女,而她母亲却一心废除旧制,母女二人不睦已久,眼下胜负将定,她心里只想赢她娘,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进去。

姬长廷叹道:“你的固执,真的很像你娘。”

姬瑶狠狠地皱了皱眉头,寒声道:“我绝不像她!我姓姬,脱胎于她,非我所愿!”

说罢便拂袖离去。

姬长廷望着女儿绝然离去的背影,看她打开帐帘走入风雨夜色里,恍惚间想起了当年那夜。那夜,她娘孤身闯入南图军营,临走时也是这般决绝,时隔经年,世事真似轮回一般,恩恩怨怨,终于到了该有个了断的时候了。

——

大雨滂沱,祭坛北,十里外。

当年的古都只剩残垣断壁,唯有护城河水流淌不息。豆大的雨点儿扑打在河面上,倒在河道中央的一座石雕后冒起一串水泡儿,少顷,钻出几只人头。

一队侍卫先出了河道,四散探查过后,一人入水将暮青等人接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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