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656)

“胡言!”云老斥道,“同出一族,怎可讲两家之言?”

景子春提了口气,这才发觉失言,心里不由叫苦。复兴大图国业乃恩师一生之志,如非三殿下既是皇族血脉,又是神族血脉,叫恩师看见了一条复国之路,族出三代帝师、在朝中地位超然的云家怎么也不会支持三殿下继承大宝的。

“学生失言,恩师恕罪。”景子春急忙赔礼。

眼见着几人说来说去,都没说到要事上,巫瑾叹了一声,对暮青道:“《神说》中言,人生而不净,一生需受净三次,诞生时、成婚时和离世时。诞生时结带洗身,谓之净婴灵,可使婴孩不带恶念来到世间;成婚时入庙斋戒,谓之净肉身,可使女子洗净污浊;离世时祭火焚化,谓之净欲,可焚除在世时的一切欲念,以便干干净净的再入轮回。”

“……入庙净肉身?”暮青被这话扎了一下,直觉得触碰到了什么黑不见底的东西。

果见巫瑾把眼帘一垂,说道:“能行祭祀、净法的唯有神殿、州庙、县庙的神官、祭司、庙祝、宗正那些人。《神说》中言,神官之灵可通六界,可听祖灵之谕,传达世间,教化黎民;而祭司则是祖神座下圣仙。《祭书》中言,诱使男子堕落乃女子天性,女子可使贤士背离正道,使明君背离仁道,唯行净法,可除污浊。”

“……怎么个行法?”

“那要看这女子降生在世间,祸轻还是祸重了,轻者诵经可除,重者需于圣火前承欢于神官祭司,经感受仙体来行净法。”

“……哦,那如何知晓祸轻祸重?”

“既是仙体,自有圣目,罪孽轻重,一观便知。”巫瑾见暮青眸底分明有两团焚天怒火,却偏偏极度冷静,不由忍笑言之,故意把话说得好听些。

果然,话音刚落,暮青便冷声斥道:“说得好听!不就是以姿色论之?女子既是祸水,想来姿色平平的女子还不足以将男子迷惑得神魂颠倒,故而罪孽轻些,而能惑君惑主的倾国倾城之色自然罪孽深重。说什么行净法,不过是以神说宗法之名迫使待嫁少女入神庙待选,姿色平平的打发回去,稍有姿色的留下泄欲!真是好一个神权治国!大兴皇权为大,还没听说过哪个刺史县官敢这么选姬妾的!”

不必多问,贵族少女婚前入神殿行净法必是不会遭人奸污的,毕竟贵族女子生来尊贵,怎会是罪孽之身呢?受害的只会是平民少女!

如此暴政,竟无人揭竿,图鄂百姓也是麻木得很了。

“咳!”景子春低头咳了一声,使臣们无不面色尴尬。

常闻英睿皇后性子直,可毕竟是女子,这泄欲之言说得也太无遮无掩了。

“妹妹骂的是。”巫瑾竟丝毫不觉得暮青之言有何不妥似的,非但笑意和如春风,还正儿八经地朝暮青作了一揖。

“……”暮青发泄了一通,心绪稍定,言归正传,“这么说,村中的待嫁女子会被送往县庙?”

方子敬禀道:“回殿下,按宗规族法,待嫁的姑娘会夜里出村,由保正和村中的青壮年送往神庙。”

“那好!”暮青就地盘膝坐了下来,“那就等吧!待到入夜,见机行事!”

第28章 神庙屠恶

入夜。

阴云吞月,山风飒飒,一场春雨将至。

一乘小轿从小柳村头上了官道,数支火把迎着山风,火星儿飘入茶园,远观似萤火成群。

“快些快些!务必赶在其他村子前头把人送到!”

“您也太难为人了,咱们村子离得远,怎么能赶上其他村子的人?”

“那就抬着轿子跑呀!县祭大人要待选神官,再过三日就要去州城了,没听说神殿的接引使明日傍晚就会抵达县庙了吗?咱们村里的姑娘要是能由神殿来行净法,那可是光宗耀祖之事!你们还不赶紧的?”

“是是!”

轿子吱嘎吱嘎地摇着,几个庄稼汉子举着火把跑了起来,仿佛未到神庙,人人便能预料到轿中少女罪孽深重,巴不得献与神殿来使了。

火光流缎般的淌向后方,后方的官道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黑影。

破风之声自后方而来,刹那之间,一颗人头飞起,七八个人倒下,轿子咣当一声落了地,里头传出一声娇呼。

嗖!

一颗飞石射入轿内,呼声立止。

官道上一静下来,暮青便从茶园的矮坡后走出,上了官道之后瞥了眼轿前的无头尸身,顺着血泼洒的方向望去,见保正的头颅正提在月杀手里。

“面具何时能做好?”暮青问。

“主子只管先行一步,不出半个时辰,面具自会送到主子手里。”月杀将人头递给了身后的侍卫。

“不必送我手里,送他手里。”暮青指向一个个头儿不高、身形跟保正有几分相似的侍卫,随即便绕到轿前,撩开了帘子。

轿中歪坐着个少女,身穿雪罗裙,头戴白纱笠,山风灌入轿中,白纱飘起,隐约可见少女容貌秀丽,颇得几分娇媚姿色。

暮青的目光寒了下来,随即钻入轿子里,刷的放了帘子。片刻之后,她从轿中出来,身上已换上了轿中少女的衣裙。

月杀立刻打了声暗哨,茶园坡后又现出约莫百人来。

神甲军并未全部下山,天黑之后,暮青只点了百名侍卫下山蹲守。轿子从小柳村里抬出来后,她忽然下令动手,随后命众人原地待命,自己一人上了官道。

巫瑾和景子春都在这百人里,两人皆不知暮青意欲何为,只是巫瑾在暮青起身时瞥见官道上有血溅出,因而猜测侍卫杀了人,于是一听见暗哨便当先现身往官道走去。

但还没走上官道,他就忽然住了脚步!

只见官道上立着个白衣女子,深山叠树,腥风拂衣,她兀自面南而立。今夜无明月,那白纱下恰似故人的容颜却比山间明月动人。

景子春险些撞上巫瑾,一句“圣女殿下”差点儿喊出口。

巫瑾因此回过神来,一上官道就神色忧忡地问道:“妹妹这身衣装……莫非要扮作斋戒之女混入神庙?”

暮青道:“不然呢?”

巫瑾皱了皱眉,少见的有些强硬,“不可!你若只想混入城中,使何计策为兄都不拦你,万万不可进神庙!”

“混进城中有何用处?此番改道图鄂,若只是我与大哥带着几个侍卫,那自然有的是法子潜入中州,可我们带了大军千人,身份文牒都不好弄到手,更别说去往中州的路引了。路引可是官凭,唯有官府能盖发,那何不找大安县祭来替我们办?”

找大安县祭……

景子春刚上官道,听见此话心头猛地一跳,险些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就患了心疾。他往地上看了一眼,默默地数了数人数,好言好语地问道:“皇后殿下就打算带这几个人去见大安县祭?算上您也不过十人。”

“哪有十人?”巫瑾回头淡淡地看了景子春一眼,眸光凉似严冬寒月,叫人肌骨生寒。

景子春心头一惊,不由急忙垂首,心道自打见了三殿下起,似乎还没见他恼过。

巫瑾道:“神殿的接引使明日傍晚抵达大安县庙,你一向聪慧,岂能不知这些少女此时被送去,即是供人淫乐的?侍卫们乔装成村民只能将你送入县庙,却逗留不得!到时你孤身一人在那淫窟里,万一有险,营救不及,你可想过后果?”

暮青却道:“神殿之人明日傍晚抵达,县祭自要盛情款待一番,酒足饭饱过后再行淫乐之事,故而侍卫进城后有整整一日的时间来备身份文牒,他们会接应些人进城,入夜后潜入神庙助我成事。”

图鄂国内其实早有朝廷安插的密探,但考虑到在他国安插密探不易,如若命密探动用潜伏的势力掩护神甲军潜入中州,万一被神殿察觉,步惜欢苦心经营的暗子便会暴露,故而暮青一直没命月杀联络密探。况且,此番随军的还有南图使臣,暮青怎会毫不设防的把底牌全都亮明给人看?

在听说小柳村中有待嫁少女要前往县庙斋戒时,她就在盘算此计了。

鄂族戒律森严,待嫁少女入了神庙之后,村人不可能在内久留,这看起来虽险,却正是她所需要的。这一路走来,很少有机会撇开南图使臣单独行事,今夜刚好有此良机。今夜,她亲点下山的这百人都是信得过的,且第一批护送她进城的都是神甲侍卫,如此一来,侍卫们从神庙离开之后,月杀便可以立即与密探联络,而不必担心联络网会暴露在他国之人的眼皮子底下。而且,探子只接应百来人进城的话,暴露的风险也会小许多。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