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610)

“皇后娘娘还有何事要问?”许仲堂一副疲态,身旁被捕的同僚之中已隐隐传来哭声。

暮青冷眼看着,说道:“本宫说了,还要你的一份口述――你口述一封书信,禀给岭南王,就说今日事成,何氏已在手中,问他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什么?!

许仲堂猛地睁开眼,似垂死之人回光返照,眼底涌起惊涛。

皇后意欲何为?

邱安也有此疑问,唯独月杀面不改色,仿佛暮青有何言行,他都不会惊讶。

“让你口述,你便口述,本宫意欲何为与你无关,别耍花样。”暮青道。

许仲堂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还能耍什么花样?

暮青虽无明示,邱安却不敢迁延,继续执笔代书。片刻后,邱安将信恭呈给暮青,暮青过目之后问道:“这信如何传出?”

许仲堂道:“秋月楼,秋姑娘。”

“你亲自去送?”

“不,是罪臣的长随去送,密信一贯夹藏在名帖之中。”

“除了秋月楼,可还有其他信道?”

“没了。”许仲堂把眼一垂。

“真没了?”暮青冷声问。

许仲堂怔了怔,那讶然之色看在邱安眼里不由吃了一惊!按理说,许仲堂不敢有所隐瞒才是,可以他的神态来看,莫非皇后娘娘当真料准了,还有其他信道?

“……罪臣也不知那条信道还能不能用,因为曹敬义被捕之后就没再用过了。”

“与曹敬义何干?”

“刘振任淮州刺史后,查察追缴仓粮,曹敬义望风而逃,逃入了岭南,正是岭南王唆使他伙同林党谋劫赈灾粮的,也是曹敬义为罪臣等人和岭南之间也牵的线,后来曹敬义事败被俘,关在州牢之中受尽酷刑逼问,岭南那边怕他供出那条信道来,便将其废用了。”

“那条信道的联络地点在何处?”

“西市吴家巷尾的民宅。”

“最后一个问题。”暮青忽然起身来到牢门外,将信提起隔门悬于许仲堂面前,问道,“这封信中可有暗语?”

“……娘娘是担心罪臣用暗语通知岭南事败?”许仲堂望着牢门外那一双清冷的眸子,忽然想放声大笑,笑自己之前太蠢。

如果能早早见过牢门之外的女子,他一定不会想要谋逆!

“闲话少问!有还是没有?”

“没有。”

“那字里行间可有任何与你平时和岭南来往的书信不同之处?”

“没有。”

“在这封信中,你可有通过任何方式向岭南传递事败的消息?”

“没有。”

“很好!”暮青把信拍给邱安,转身就走。

她走得太干脆利落,以至于出了西库房后,邱安才跟了上来。

已是傍晚时分,晚霞烧红了半边天,暮青负手而立,望着似火的霞云,血色浸了寒眸,“派人盯紧名单上的人,如有异动,杀而代之!”

“是!”

“找个人模仿着许仲堂的笔迹把书信送到秋月楼,命人小心跟踪,摸清淮州至岭南的密信传递点,使人沿路埋伏,凡有非我方之手传出的密信,截下来!”

“是!”

“挑几个谨慎的人,盯着西市吴家巷尾的那间民宅,如有密信传出,同样行事!”

“是!您不信这条信道废用了?”

“本宫从军西北过,知道一条信道的建立有多不易,你久在军中,对此也应该清楚。况且,岭南在淮州密设联络点,一条可靠的消息传递通道何其宝贵?这其中不知了耗费多少心血,就此废用岂不可惜?当然,曹敬义被捕,岭南的确有理由舍弃这条信道,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与人博弈,贵在谨慎,轻敌者败!”

“娘娘说的是。”邱安瞄了眼暮青的背影,直到此时,他才隐约猜出她心里的那盘棋,“娘娘,您命许仲堂假传消息给岭南,莫非是要……”

“眼下你该做的是处置好淮阳城中的事,切莫分心。”暮青打断邱安,重申他的使命,“城中定有岭南的探子,他们会将在城中所刺探到的情况一一传入岭南,许仲堂不可能知晓所有的信道,我们也不可能截住所有的密信,所以岭南王信不信叛党事成,关键就在于你能不能将城中的大戏唱好。你若唱不好这出戏,本宫图谋再多也是惘然。”

“……是!”

“总而言之,半个月之内,本宫要城中看起来在叛党的控制之下,明白吗?”

“末将明白!”

“倘若截获的密信中,有人看出事有蹊跷,你要临机决断,必要之时,名单上的叛党头目可以部杀而代之!”

“娘娘放心!”

“去吧,天明之前,你要忙的事还多着。”暮青说罢,径自回了东苑。

——

这日夜里,城中的火把烧了一夜,铁蹄靴兵之声为隆冬的夜添了几分森凉,一封名帖趁乱递进了秋月楼,下半夜,一匹快马出了城,八百里加急驰往岭南。

同一时辰,几具新抬入义庄的尸体动了动。草席掀开,底下几人面黄肌瘦俨然灾民,那目光却鹰隼般锐,绝非寻常百姓。几人纵身掠出后窗,掀开西墙角生着绿苔的一口废棺,在棺壁上轻叩三声,棺底应声而开,底下赫然是一条密道!几人进了密道,半个时辰后出现在城外一座老村中,而后凭着夜色与树林的掩护,急行百里,于清晨时分进入莲池县,随后换上快马,加急驰往汴都城。

这时,淮阳城中,叛党头目们齐聚于刺史府外求见许仲堂。

许仲堂高居公堂之上,满面春风得意,面前摆着刺史大印和淮州兵符。淮南道总兵邱安、刺史刘振、别驾曲肃及拒不肯降的淮州文武被摘了乌纱褪了官袍绑作一团,由曹敬义及其帮众看押在州衙西厅。厅中还有御林卫,也同样被剥了甲胄缴了刀兵。

地砖冰凉,刘振等人冻得嘴唇发紫,话都说不利索,连侍卫都面色苍白,显然皆被绑了一夜。

头目们看了一圈儿,没见到皇后,不由疑惑。

许仲堂笑道:“凤驾昨日受了惊,在后宅歇养。诸位放心,侍卫皆已绑在此厅,皇后娘娘身边不过留了些宫女太监,后宅有咱们的人严守着,连只虫子都别想出来。”

头目们诧异地问道:“不是传闻英睿皇后曾在西北从军杀敌过,怎么这么容易受惊?”

许仲堂嗤笑一声,嘲弄地道:“从军杀敌怎能跟今时今日之事相提并论?从军杀敌,死也不过是死她一人,而今被俘,可事关江山和圣上的性命,传闻终归是传闻,一介女子罢了,诸位指望她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

头目们一听,顿时释然。

“娘的!什么英睿皇后,也不过如此!”

“哎哎,这话可有失公允。皇后娘娘在西北时兴许真的英武睿智,可就不许人家享过了皇家富贵之后就失了从前之勇?”

“啊呸!一介贱女子也享得荣华富贵?她享得,咱们凭什么就享不得?”

“凭你没姿没色,难以伺候圣上。”

不知是谁接了句话,厅中静了静,随即传来哄堂大笑。

一人搓着下巴,眼底浊光暗露,冲许仲堂笑道:“许都督,传闻兴许有不实之处,但皇后娘娘既然能得圣上专宠,想必姿色倾国。咱们既然来了,是否该尽一尽礼数,前去拜见一下凤驾?”

许仲堂笑骂道:“就你葛老三肚子里的鬼主意多!要是皇后能动,还用等你们来?实不相瞒,昨夜本都督已将事成的消息传往岭南了,只待王爷的回信,看下一步该如何行事。诸位皆知,燕帝陛下志在江南,想来王爷定会留着皇后以图汴都,且皇后曾救过燕帝陛下的性命,所以我劝诸位有些念头还是打消为妙。大业得成之后,我等皆是开国之臣,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什么姿色的女子纳不进府里?若是惹怒燕帝陛下,今日这般拼命,日后非但不能加官进爵,反倒搭上一条性命,那可就不值了。”

这话如一盆冷水,浇得葛老三等人霎时间清醒了过来。

葛老三冲许仲堂拱了拱手,“还是许都督考虑得周到,我葛老三就这臭毛病,一遇上跟女人有关的事就爱犯浑,这回险些把性命搭进去,幸亏都督提醒,多谢了!既然都督已经传信岭南了,那兄弟们等候消息就是!招降的事都督放心,待兄弟们把刺史府里的情形散播出去,谅那些商户也不敢不降!”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