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288)

“你这妇人真不识好歹!看来我家都督的药你是白吃了!”杨氏都听出此话有假来了,忍不住怒斥。

暮青抬手阻了杨氏再言,她寒着脸看着许氏,懒得问她要买卖田宅的红契和契税书,这些她必是没有的。

古代百姓出行受限颇多,田宅买卖亦非易事,大兴高祖时期便定有明律:“凡典卖、倚当物业,先问房亲,房亲不买,次问四邻,四邻不要,他人并得交易。”

即想卖田宅,要先得到族人的首肯,然后还要得到邻居的首肯。业主需拿一张问贴,将族人邻居的名姓列在其上,写明卖宅理由及银两,然后询问亲邻可愿买宅、可同意他卖宅,同意者需在问贴上签名,倘若有人拒签,这田宅就不得卖予他人!当然,拒签必须说明理由,例如“业主败坏家财”、“卖此田宅有违祖训”、亦或“四邻不愿换街坊”等等奇葩理由。

过了“遍问亲邻”这一关,买卖双方需去衙门买一张定贴,经衙门审查后才可起草正契,正契需一式四份:一份买方持有,一份卖方持有,一份交衙门审批,一份留在税院备案。

大兴没有房产证,田宅正契需盖衙门的公章,盖了章的叫红契,没盖章的叫白契,白契在民间兴许有用,但在公堂上是废纸一张,假如官府得知哪家百姓买卖田宅用的是白契,没有交契税,这田宅便可以被官府没收。

莫说许氏手里有没有红契,她那宅子隔壁井中捞出了死尸,当初她若想要卖那屋宅,街坊邻居首先便不会同意,也难怪连杨氏都听出她在撒谎。

暮青懒得一一戳穿许氏,只问道:“如此说来,你确是因为想要回许阳县投亲才卖的宅子?”

许氏脸不敢抬,只点头道:“正是。”

“好!那你可以回去了。”暮青忽然便要放许氏走,对杨氏道,“都督府里人少事忙,调不出人来送她回去,你去街上雇辆马车将她送回去。”

杨氏得令便退了出去,一开房门,顿时一愣,元修正站在外面。

暮青刚到西厢不久元修便来了,听见她在屋里问话便没进去,免得许氏受不住这阵仗,吓得不敢答话。但没想到她死咬着不说实话,暮青竟要把人送回去。

元修望了暮青一眼,负手让开,让杨氏出门办差。他知道,她此举必有用意。

杨氏办事麻利,一刻的时辰便回来了,回禀道:“禀都督,马车候在府外了。”

暮青低头喝茶,只淡淡嗯了一声,杨氏沉着脸对许氏道:“你可以走了,我瞧你说话利索,想必行路也无碍了,应是不用我这老妇人背了。”

许氏面红耳赤,给暮青行过礼后便要离去。

“慢着。”暮青忽然出声,许氏惊住,以为暮青反悔不允她走了,一回身却见暮青从桌上拿起那瓶药来递给她,态度冷淡,“我怜你孤儿寡母的,独子尚未成人,这药你便拿去吧。”

许氏受宠若惊地看着暮青,怎么也没想到临走时还能得一瓶续命之药,她眼底蒙上层雾气,几番想要开口,但都忍住了,最后眼一闭,跪下给暮青磕了头,抱着药瓶就走了。

许氏走后,暮青对元修道:“你派一队人马出城,扮作山匪,你懂的。”

元修大笑一声,“懂!”

他就知道!

元修转身便走了,出了都督府,一队亲兵前来听令,男子负手都督府门前,遥望城门,衣袂翻飞如黑云,“另派两路人马到内外城门,如遇那辆马车回来,不许拦着盘查,立即放进城来!”

“是!”亲兵们得令,各自办事去了。

——

这日,傍晚时分城门将关时,一辆马车疾奔进城,车夫惊魂未定,一路喊着有匪,守城的将士出城查看,“忘了”拦下车夫盘查,就这么将马车放进了城。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都督府门前,车夫连滚带爬地下来拍门,许氏受了惊,已在马车里昏了过去。

都督府里,巫瑾早早就被请了来,许氏一被抬进西厢,巫瑾就为她诊脉施针,随后对暮青道:“歇一晚,明早可审。”

暮青颔首,刚要道谢,巫瑾便匆匆走了。他走得急,像是避着什么似的,暮青搞不懂他,也不爱多想,任巫瑾来去匆匆,自己回阁楼睡了。

次日清早,待她再来西厢时,许氏已在门口跪迎。

“民妇求都督搭救!”不待暮青开口,许氏便哭求道。

“山匪罢了,府衙已派兵剿匪,你可安心回去了。”暮青立在门口道。

许氏泣不成声,摇头道:“那些山匪是他们派来的,他们要杀民妇!民妇担心他们连民妇的孩儿也不会放过,还请都督派人去许阳县,搭救我儿!”

“派你的人去许阳县看看。”暮青对元修道,元修出了西厢的院子,却没派人去许阳县,只因那日他派人去接许氏时便留了人在许阳了,暮青知道此事,方才那么说不过是安许氏的心罢了。

元修在院外停了一会儿,再回去时,暮青已坐进了屋里,许氏跪在地上,已说起了当年事。

“……民妇的街坊马婶是病死的,她无儿无女,丧事是街坊们给操办的,谁也不知她还有两个远房侄子。就在她死后不久,那宅子里便搬进来一伙儿人。那些人不知是何来头,成日不出门,怪神秘吓人的。有街坊怕是歹人,听说去衙门报过官差,但是未见有人来。民妇家里孤儿寡母的,身子又不好,更是怕得整日不敢出门。但有天夜里,家里却闯进来一人!那人身量甚是高壮,手里提着把刀,威胁民妇说这些日子所见所闻皆不可说出去,不然便要杀了民妇和幼子。”

“那人有多高?”

“可高了,与民妇家中的房门差不几许了。”

“那人是何模样,你可记得清?”

“他蒙着面,眼大如铃,眉毛粗黑,除此之外,手臂上还刺着条青蟒!”

元修在门口听见,目光一变!

暮青问:“你是如何瞧见他手臂上刺着花青的?”

“他挽着袖子,民妇才瞧见的。”许氏道,说完还补充了一句,“那是夏时,他穿着灰衫,袖口挽得不高,民妇当时吓得抱住幼子跪在地上,抬头时从他袖口里隐约瞧见只青蟒的头。那时,城外山匪横行,听说……身上刺着青蟒的是……”

“青蟒帮的人。”元修在门口接了句话,走进了屋里。

第103章 凶手初步画像

“圣上初登基那几年,朝局不稳,江北匪祸连年,其中有一匪帮,帮众身上皆刺青蟒,江湖人称青蟒帮。此帮无恶不作行事狠辣,三年便吞并了上陵和越州的匪帮散众,凶案都做到盛京百里外了。我那时到西北从军,行经越州,顺路便杀上了青蟒帮的总寨,一日夜杀了他们数百匪众,取了他们帮主的首级,下山后顺手扔进了越州的州衙。青蟒帮的帮主一死,匪众顿散,越州剿了半年的匪便将此帮清剿得差不多了。我到了西北后又率军在西北剿过匪,这些年来江北的匪祸不重,青蟒帮更是多年没在江湖上听说过了。”

元修进屋坐到暮青身边,伸手便倒了盏茶,刚要喝,暮青便一巴掌拍在他手上,转头对杨氏道:“上一壶水来。”

元修的手背火辣辣的疼,笑容却如烈阳,“你别总把我当病人,我这几日总来都督府里跟着你查案,你瞧我不也没事?”

暮青不理他,继续问许氏:“既然青蟒帮无恶不作行事狠辣,为何他当时没有杀你们母子?”

听许氏之言,这青蟒帮的匪徒应该就是杀老多杰的凶手了。他那夜没有当场将许氏母子杀了,理由很简单――灭门案乃大案,会太过惹人耳目。

郑郎中因给勒丹大王子医过牙疾,近身与他们相处过,因此不得不灭口。

老多杰是勒丹大王子的人,那与勒丹二王子勾结的幕后之人想杀大王子,因此才要解决老多杰。

这两人皆是不得不杀之人,且尸体抛进了井里,而那户人家的屋主已经病死,若非那孤老妇人的远房侄子来争屋宅,郑郎中的尸体浮了上来,想必也不会被人察觉。

但左右邻居家里就不一样了,巷子里的人家皆知道这两家人还活着,若是一夜之间被灭门或者两家人都失踪了,必定会引起官府的注意和百姓的恐慌。

那幕后之人不想在盛京城里做些无谓的案子引人注意,因此才命人去威胁两家人,意图在两家人搬走的路上杀他们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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