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198)

“你等等。”元修却唤住了他,问道,“我问你件事,你这茶楼里那两个小二可有私怨?”

掌柜的以为是何事,一听此言顿时愣了,诧异地问:“侯爷怎知?”

问罢那掌柜的便脸色一变,接着问:“可是那俩小子有眼无珠冒犯侯爷了?侯爷向来宽厚亲和,若有此事千万不可饶了这俩小子,您尽管跟小的说,小的叫他们走人就是!”

话虽如此问,掌柜的又觉得不太可能,这两个小二在店里干了有三两年了,看人的眼力也是不差的,就算不识得元修,见到他这般相貌气度也不敢惹才是。

那侯爷怎知茶楼里两个小二有私怨?

“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他们真有私怨?”元修看了暮青一眼,满眼惊奇之色。

“原也没有,只是前些日子要添个去江南购茶的伙计,此乃肥差,这俩小子都抢,便生了嫌隙,这些日子常有口角。”掌柜的不敢扯谎,实言道。

原来如此。

竟真如此!

元修点点头便让掌柜的退下了,回头惊奇地看着暮青,还没问,暮青便开了口。

“还记得你喜欢拍人肩膀的习惯吗?”

元修顿时转开脸,有些不自在,她怎还记得此事?

“你在军营里常行此事,回了朝中,我没见你拍过哪个朝官,这便是亲疏有别了。了解你这个习惯的人,只要根据你待人的习惯便可知道你心中待谁亲待谁疏,即便你见了朝官们会寒暄,但举止间还是会泄露心意。”暮青道。

元修听着,眸中惊奇渐淡,深意渐浓。那幼童和茶楼小二之事,他还能当看戏,与自己有关的事便只觉心惊了。他生在钟鸣鼎食富贵已极的门阀世家,待人待事喜怒不露之道自幼便耳濡目染,若非今日听她说起这些,他从不觉得这些待人之道竟有如此多的破绽。且不提这察言观色之法她是从何处习得,只说她有此能力,那世间人世间事,在她面前岂非没有尔虞我诈之说?

真心,假意,她岂非一看便知?

这才能……实乃人间利器!

暮青端了茶盏,低头品茶,她就知道这世上有懂得这门学问利害之处的人,比如步惜欢,比如元修。

“没想到你喜欢吃甜食。”暮青品着茶,看了眼面前的四盘点心,芝麻南糖自不必说,那翠玉豆糕和糯米凉糕也是甜的,就连那盘本该是酸的梅子上头都洒着糖,怪不得叫雪山梅。

“哪是我爱吃,这些是钰儿爱吃的。”元修看着那四盘糕点,笑意柔和了些,道,“钰儿与我一母所出,乃家中小妹。我去西北时她才四岁,从军前一年我常带她来这茶楼,她便是吃这些,后来回回都一样,茶楼掌柜也就记下了。”

元修看着暮青,他今日带她来,不知她喜欢吃哪样点心,想着她是江南人,许爱食甜,这些点心又刚好是甜的,便叫掌柜的按照老例子了。

“阿青。”他头一回这样叫她。

暮青有些诧异,抬头望向元修,听他道。

“我今日拜见姑母,姑母跟我提了娶妻之事。”

第34章 可愿嫁我?

暮青很意外,并非意外元修要娶妻,只是意外这事怎会让他觉得对她有愧?

她问:“你不喜欢?”

他怎会喜欢!

元修望着暮青,有些恼,道:“姑母瞧着宁国公府的宁昭郡主不错,宁昭年岁与你相仿,我年少时与她见过,那时她尚年幼。”

他去西北时十五岁,宁昭才六岁,他怎会喜欢一个女童?他又没有娈童癖!

元修转开脸,望着窗外,一眼繁华热闹景,心里却生着烦闷意。他就知道他说家中要他娶妻,她不会紧张此事,有些心思就只有他有。

“我没答应。”元修望着窗外,声音有些闷,“我对姑母说……我有意中人了。”

暮青端着茶盏的手忽的一顿,怔住。

她方才瞧元修的神情,不是没有怀疑,只是不想多想,没想到还是……

何时之事?

元修也不知是何时之事,只知姑母跟他提娶妻之事时,他满心烦闷,一脑子想的都是她。他对姑母说他有意中人了,姑母问他是朝中哪位大人府上的,他知道若说是庶族百姓人家的姑娘,姑母定不同意,便说是朝中三品官府上的,没说是哪家,姑母却还是觉得门第低了些。她和母亲都属意宁昭,还说他多年未见她了,改日在相府办个诗会,要他远处瞧瞧,兴许喜欢。

他虽明说了不喜,但姑母和母亲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这诗会定是要办的,日后这等逼他娶妻之事只怕是没完没了。

“阿青。”元修望向暮青,未开口,耳根先红,紧张得如情窦初开的少年,“如果将来有一日,你爹的仇报了,你可愿、可愿……”

元修有些恼自己这时候嘴笨,战场杀敌他不惧,倒惧问她一个心意。但他堂堂男儿,话既出口就没有说一半的道理!

“你可愿嫁我?”元修问得快,问完已面色通红。他倒了杯茶,也不管那茶烫,仰头便喝,喝完只觉心也烫脸也烫,浑身都烫。

暮青看着元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元修又道:“你不必担心门第,我们去西北戍边,大漠关山,自由自在,不在这盛京过拘束日子。”

暮青这才开了口,“你真的觉得可以一生都在西北?”

且不提元家有谋朝夺位之心,即便没有,相国夫妇也不会让嫡子在苦寒之地戍边,终生不归的。

这不现实,她不喜欢做梦。

元修抬头望来,茶香袅袅,男子面红如樱,目光却深如沉渊,佳人对面而坐,眸若三春雪,清冽不可言。

她果真半分欢喜也无。

元修低头一笑,昔日爽朗坦荡的男儿眉宇间添了落寞。这些年在西北,他与将士们不问朝堂事,亦不问儿女情长,一心杀敌报国,日子自由痛快,一回了朝中,事事绊着手脚,这才刚回来家中便提娶妻之事,他一时心乱,便对她袒露了心意。此事是他莽撞,但方才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期许的,只是结果……果然如他所料。

“我会安排好朝事和家事的。”元修道,却没再问暮青的心意。

他是应该先安排好这些事再问她的心意的,此事是他心急莽撞了。这次回朝,事情颇多,他一定会劝说家中,阻止议和,然后带她回西北,远离这些纷争!

暮青看出元修心中决意,心中一叹,道:“元修。”

元修望向她,见她目光认真神情严肃,不由心头一凛。

“我很喜欢在西北的日子,哪怕那时日日想着军功,夜夜想着替父报仇,没有一日心中安宁,但我还是喜欢。我和你一样喜欢西北自由的风,放不下那些一腔报国的热血儿郎。这一生,我不知还能不能再回西北,但我永远敬重西北军的儿郎,敬重你这一军主帅。”暮青道。

元修怔住,敬重?

暮青望着他,见他怔愣的眼底渐生痛楚,却不躲不避。

看来他是懂了。

这辈子,她说话从来没这么拐弯抹角过。

她这性子本不讨男子喜欢,步惜欢也好,元修也好,她感激他们让她知道这世上除了爹以外,还有人能用心包容她。元修乃英雄儿郎,志比天高,骄傲也比天高,她不想拒绝的言辞让他太难堪,也不想暧昧不清,只好拐弯抹角,望他能懂。

她心中已有一人,无法再安放他人。

“我有些累,回府歇着了,改日再叙。”

——

望山楼外,飞雪零星,阳光一照,刺人眼。

暮青到了茶楼外,月杀和元修的亲兵见她独自出来都有些意外。暮青拢了拢风帽,把马车留给了元修,慢步出了长街。

她刚走,一辆马车便从城门外驶了进来,在望山楼对面的首饰铺门口停了下来。

马车里下来名丫鬟,打了帘子,扶下来一名少女。

那少女薄纱覆面,披着件香荷大氅,朔风寒,裙裾如波。只见少女缓步而下,行路若春蝶点水,微风拂柳,冬日里的风都不禁柔了几分。

不见容颜,便已秀色空绝。

街上渐静,来往百姓停下,目送那少女主仆进了首饰铺子。

半晌,丫鬟抱着只首饰盒子出来,打了帘子,少女便要上车,望山楼里却走出四五个士族公子。

为首一人紫冠玉面,披着件松墨狐裘,凤眸微挑,笑意风流却带着几分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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