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149)

“嗯?”

那声音带着几分兴味,暮青循着步惜欢的目光望去,见马群已驰过御帐,往远处而去。战马奔驰如电,行动颇快,御帐前一晃便过去了,她一时未瞧见有何不对,目光便随着战马一路远去,见马群渐渐绕往御帐对面,风雪遮人眼,马场辽阔,暮青目力难及,只觉马群有些乱,不知出了何事。

元修面色一沉,问:“怎把它赶来了?”

“啥?”鲁大没元修的目力,一时未瞧出来,待马群又奔过来,他才瞪眼张嘴,“啊!”

风雪灌了一嘴,鲁大却没合上。

暮青盯着马群,这才发现马群里空出一块,几匹战马与其中一匹马保持着距离,那马通体雪白,唯两只耳朵和四蹄是黑的,瞧着比马群里的领头马还要神骏。

它被夹在马群里,周围的战马皆与它保持三尺之距,随着马群跑了一圈儿,它似不愿跑了,想出马群,外围的战马速速让开,向前奔的马群便显得有些乱。

一匹枣红马让得慢了,那白马忽然扬蹄,长嘶一声,刺破呼号怒风,盘旋直上,云层似开,日色忽明!那枣红马生生被踢翻滑出,雪溅丈高!

马群受惊乍乱,那白马喷了个响鼻,马尾一甩,昂首出了马群,溜达着去了马场中间的开阔处。

坡上万军起呼声,议论纷纷,皆道好烈的马!

“娘的!”鲁大不顾圣驾在此,开口便骂,转头问那亲兵,“咋回事?咋把它赶来了?”

那亲兵挠挠头,喊冤道:“将军,这不能怪俺,这野马本就是放养的,您挑的战马太多了,大概是马群进来时把它给挤进来的。”

“野马?”步惜欢回身笑问。

“是。”元修回道,“此马乃关外跟回来的,乌尔库勒草原上的野马。”

“既是野马,为何会跟回来?”

顾老将军一笑,回道:“陛下有所不知,军中改良战马,大将军常率将士们在草原上套野马,去年五胡叩关不久,我军与五胡联军战于乌尔库勒草原西野,战后打扫战场,发现了野马群。大将军率将士们将野马群都套了,唯有此马套不住,此马是那马群的野马王,野马群随军入关,此马便在后头跟着,一路跟了来。因其性子烈,不愿待在马厩,大将军便下令散养在马场。”

“正是。这一年边关战事紧,臣还未来得及驯服此马,惊驾之处,望陛下恕罪。”元修道。

“哦?”步惜欢一笑,望那野马王一眼,抬脚走了过去。

“陛下!”顾老将军惊住,匆匆跟过去,一路喊,“陛下不可靠近此马!此马……”

话未说完,步惜欢已在那白马前三尺停下,保持方才那群战马与它保持的距离。

那马刨开地上的雪,正吃草,眼皮都没抬,便冷淡转了个身,去吃身后的草,把屁股对准步惜欢,顺道踢了踢雪,雪随风扑去后头,步惜欢含笑走开,那雪扑了赶来的顾老将军一脸。

步惜欢保持三尺之距绕了个圈,绕去那马面前,那马刚要吃草,见他来,依旧懒得给眼神,转了个半身,继续找草吃。

步惜欢瞧着那马,笑意渐深,这性子……怎瞧着像一人?

“朕与你行个交易。”他没再去那马面前,倒与那马聊了起来。

那马喷了个响鼻,继续吃它的草。

步惜欢兀自说他的话,“朕今日考校军中骑射,你若助朕一回,朕放你回草原。”

那马吃草的动作微顿,黑色的耳朵动了动。

“不仅放你回去,你的马群朕也一起放了!如何?”

“陛下……”顾老将军抽着嘴角。

“那些马可还在?”步惜欢不管顾老将军要说什么,只问道。

“回陛下,还在。”

“那便派人去清点,一会儿带来马场,今日之后,放归草原!”

元修和顾老将军皆怔,鲁大一脸怒色,好不容易套回来改良战马的,他说放就放?

那马却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步惜欢,步惜欢负手在风雪里笑望它,一人一马对视,天地茫茫只余雪色。

不知多久,忽闻一声长嘶,那马原地踏雪,雪溅起,马已驰出,风雪里那身影如白电烈击,眨眼便在数丈外。

坡上万军惊呼,好快!

方才困在马群里,没看出此马之速,未曾想竟如此神速!

正惊呼,那马已停住,回头冲步惜欢打了个响鼻,蹄子不耐地踢了踢雪。

步惜欢长笑一声,道:“拿马鞍来!”

远处宫人闻言忙去取马鞍,送来时满脸笑容,恭喜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乃神马,陛下竟三言两语便驯服了!不知该赐何名?”

那宫人想,事后放归草原必不可能,不过是匹马,牲畜罢了,何需与它一言九鼎?

步惜欢想,事后要放归草原,赐不赐名都无妨,不过――

他还真想给它取个名字。

他抬眼,望向元修身后立着的白袍少年,笑道:“嗯,就叫……卿卿吧。”

第120章 舌战钦差

卿卿!

元修看向暮青,见暮青冷望着步惜欢,眼神冷飕飕。

步惜欢长笑一声,纵身上马!那马扬蹄长嘶,踏雪驰出。

鲁大嘶地一声,风刀割得嗓子疼,不可思议问:“圣上会武?”

顾乾抚了抚胡须,望着那顷刻远去的背影,蹙眉深思。“圣上的武艺师从何人?”

元修缓缓摇头,盛京皇族贵胄子弟皆习骑射,幼时启蒙文武先生都是要拜的,圣上会些武艺不足为奇。只是那日为元睿验伤时圣上曾出过手,瞧那身手,似不那么简单。

深思间,举目远望,只见草雪飞如石,风雪没马蹄,日昏沉,雪茫茫,天地间裂出一道白电,只见有彤云驾白电飞驰,如神祗天降。

坡上万军惊望,见那人马场里驰骋一圈,御帐前提缰勒马,神驹烈嘶,扬蹄踏雪!

嚓!

雪溅丈高,那人在马上笑望万军,袖若飞鸿,风华慑人。

草坡寂寂,北风嘶号,恍惚送一首童谣入耳:“玉骢马,九华車,谁怜儿郎颜如玉。龙舟兴,翠华旌,江河一日十万金。”

当今圣上骄纵奢靡、荒唐无道、不事朝政,可马上之人三言两语驯服烈马,马上风姿世间难见,当真是那传言中荒诞不羁的昏君?

正当此时,忽闻里有人声远远传来,“报——”

那人声太远,夹在怒风中,几不可闻,唯元修面色微沉,举目远望。

抬头间,听风里有马踏声传来,脚下在震,坡上万军望远,见一马队驰入,鲜衣怒马,马上百人,穿的不是军中衣袍,倒与御帐外的宫人颇有相似处。

宫人?

“报——”不解间,那领头的西北军将领已驰近,到了近处翻身下马,对元修报道,“报大将军,宫中来旨!”

元修抬头,见后头马队停下,为首的钦差身坐五花高马,绛袍白裘,手举明黄圣旨,倨傲扫一眼马场众将士,喝道:“圣旨下!西北军接旨——”

元修眉头紧皱,看向步惜欢,见他端坐马背停在御帐前,风雪细密遮了眉眼,瞧不真切。他只好将目光收回,上前接旨,“臣元修,接旨!”

顾老将军领着鲁大和暮青也跪了,御帐左右的将领和坡上的新军见了也纷纷跪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胡蛮虏扰我边关,西北军英勇忠烈,驱逐胡虏,守我边关,实乃家国之幸。而今边关捷报,大胜五胡,朕承上天仁德,恤边关百姓饱受战乱之苦,特旨西北军主帅元修领议和使,望卿扬我泱泱大国之度,结两国之盟好。朕亦恤边关将士,念西北军主帅元修戍守边关十年未归,特旨元修同西北军有功将领奉旨还朝,以尽褒嘉之典,钦此——”

风雪茫茫,圣旨明黄,九条红蓝金龙分外扎眼,那传旨之音更刺了万军之耳,割着人心,一时无人出声。

那传旨钦差念罢收了圣旨,高坐马上望一眼跪着的元修,脸上这才带起些笑意来,道:“大将军快接旨吧。”

元修抬起头来,人未动。

鲁大在后头问道:“圣旨啥意思?”

顾老将军往御帐前一瞥,又看一眼那传旨钦差,面色微变,心头忽生不妙之感。

这时,御帐左右有将领愤然起身,大步行来,未至跟前便问:“圣上啥意思?要我们跟五胡议和?”

“我们西北军跟胡人崽子打了多少年,死了多少将士?议和?怎不去议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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