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142)

世事需变通,针不可取,穴无人点,她可以将裤子划了,不过是片布,取下来便可!

暮青一动手,步惜欢和元修便瞧出了她的意图,一红一墨两道人影如风,顷刻便在榻前,一左一右握了暮青的手腕。

屋里忽静,步惜欢和元修对视一眼,目光同落在对方手上,步惜欢笑里藏刀,元修目若沉渊。

两名御医低头目不斜视,吴老不知看还是不看,只觉今日事叫人看不透。

“二位若不想验,我走就是!”暮青用力欲挣脱。

元修见她动了真怒,不觉有愧。本是他决定请她为兄验伤的,到头来却百般阻挠她。他一时无措,听步惜欢叹了声,顺手在暮青手中一摸,将她的解剖刀拿到了手中。

“爱卿果真聪慧,此主意甚妙。”步惜欢笑着把玩了下那解剖刀,随后对元修道,“元爱卿封穴吧。”

元修不知圣意,却只能依旨行事,放开暮青便封了元睿的穴。

步惜欢在他转身时瞥了眼暮青的手腕,眸底隐有舒心之意,待元修封了穴退去一旁,步惜欢坐去榻旁。暮青得了自由,在一旁瞧着,不知这人要搞什么鬼。

只见步惜欢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解剖刀,在元睿大腿处比来比去,刀光晃眼,看得吴老和两名御医眉头直跳,心跟着那刀光上上下下,只觉陛下是想阉了睿公子!

心正颤着,忽见刀光闪!

三人不觉避开眼,只听哧一声!步惜欢懒声笑道。“嗯,好刀。”

三人睁眼,只见元睿腿根下三寸处的外裤被开了一刀,青紫的皮肤露出,未伤到分毫。步惜欢收了刀,一根根取了元睿腿上的银针,抬手一扯,元睿的裤子从那刀口处忽裂,眨眼间被撕了下来,露出两条青紫的腿。

步惜欢扔了那两条裤腿和银针,拍了拍手起身,淡道:“验吧。”

只见榻上元睿躺着,上身赤着,双腿光裸着,唯腰间穿着条短裤,要多怪异有多怪异。那短裤不仅遮了男子部位,连大腿都遮了三寸!

暮青:“……”

元修深看了步惜欢一眼,他未想过还有此等法子,也未想到过圣上会如此紧张此事。

莫非,圣上对她有意?

元修微低头,面色晦暗,几分沉忧。

这时,听暮青问:“陛下怎知睿公子臀部无伤?”

元修抬头,晦暗的脸色又深了几分。

步惜欢本往榻下走,闻言回身,定定望住暮青,半晌,忽起一笑,那笑凉薄,望的却是榻上元睿,道:“这中毒的身子朕不想瞧,有污朕目,爱卿就如此验吧。”

“榻前有帐,放了帐子便好。”暮青分毫不让。

屋里一时死寂,吴老暗自给暮青使眼色,英睿将军性情冷硬,平日在军中也倒罢了,今日面对的是圣上,怎可如此不知进退?连元修都不懂暮青为何如此坚执,他看了步惜欢的脸色,本欲开口为暮青说话,却一怔。

只见步惜欢望着暮青,眸底诸般情绪忍着,虽笑着,那笑意却隐有苦楚。

暮青看见那苦楚,却还是不让。

两人就这般对峙着,直到那苦楚化作无奈,“罢了,如何验,爱卿说了算吧。”

步惜欢走去桌边坐了,脸上仍有笑意,那笑却像是刻上去的。他自斟了杯茶,茶已冷,他低头品着,一口一口,任那冷茶入腹,在舌间化作苦涩余香。他记得,当初刺史府她深夜验尸,也剥了那男尸衣衫,他心底只微诧,却并不觉得不可,今夜却有势必不可之感。

初见她时,他觉得她心软难成大器。再见她时,她在赌坊与鲁大赌钱,险些坏了他的事。他对她那察言观色的本事生了兴致,一时兴起在刺史府布局擒了她。那夜,她验尸查案到使计逃脱,他看见了一个聪慧隐忍的女子,那般的熟悉,似年少时的他。

后来,行宫相见,他以交易将她留在身边,本以为留了个为他所用的人才,最终被留下的却是他的心。

登基十八载,天下无人识他是明君,一朝被她识,他欢欣如狂,以为她是那知己红颜,以为恩宠便可将她留在身边。未曾想到她会毫不留恋的离去,她如此骄傲,如此世间独有,那一夜他看清,她却要从此远走。

自她走后,他才知何为念,何为盼,何为忧,奈何已隔千里。

三月之别,千里之隔,江南红墙翠瓦的深宫阻不断他念西北之心,他以一个男子之心待她,再见她时,此心已浓。

她懵懂不识儿女情长,他依然欢喜,为这世上终有一人可念。他想着,念着,望她终有一日能懂。这一日不知期,她尚未开窍,他便已失方寸。

今日事是他方寸有失。

验死验伤乃她所学,她一生志向,死者伤者于她心里不着色相,她看的是真相,洗的是冤屈。此事是他已难做到当初在刺史府时的心境,而非她之过。

既是他心境的缘故,那便他自个儿想法子吧!若叫她日后每每验死验伤前都顾念着他高不高兴,便是他拘着她了。

若因他之故,她验伤不,查案有失,她必自责。天下无冤乃她一生所求,此四字他一生中已没有,愿帮她守着。

“去吧。”一盏冷茶喝尽,步惜欢已神态如常,眸光如春日午后的湖,和暖无波。

暮青看着,转身面向床榻上的元睿,看了眼元睿的前身,道:“验!”

一字铿锵,步惜欢抬眸,微怔――她没脱元睿的外裤。

元修也怔住,既不打算脱,为何方才要与圣上争论对峙?

“伤者右膝有局部隆起,触之微硬,乃皮下出血引起的血肿。”暮青触了触元睿的膝。验尸验伤是她的工作,看验面是她的工作要求,不可儿戏,不可松怠。

她并非争论,只是坚守,也并非对峙,只是想看步惜欢的决定。

仵作是她的职业,工作时她会摒除个人情感,他是否信任她以及是否愿意尊重她的工作,是他们合适与否的关键。

若他愿意信任且尊重她,那她也不会吝啬付出与回应。

以她的习惯,验伤前她便会让伤者部呈现在面前。但今日他在屋内,她可以考虑他身在此处的感受,改变她的习惯,先验其他部位,最后再验令他尴尬不喜之处,这是她愿意为他做的。

“把上身的银针取了,来两个人把他翻过来,我要看看后面。”看过元睿的双腿后,暮青道。

第114章 凶手

吴老将针取了,两名御医来将元睿翻了过来。

人一翻过来,暮青便先看了元睿右腿弯处,拿手一按,道声:“果然。”

她又按向元睿的手臂,他的右臂被毒虫咬伤,溃烂颇深,左臂却还完好,暮青按了按他的前臂、掌心,又察看了他的手肘。看罢之后她看也没看元睿的背部,对那两名御医道:“翻过来!”

两名御医依言行事,退下后见暮青掰开元睿的嘴看了看唇舌,而后一刀割断了他的裤带,道:“再翻过来!”

元修眉头猛地一跳,道:“你……”

“闭嘴!”暮青头也没抬,利落地拉下了元睿的长裤,以两指在他青紫的皮肤上按压了几下,又利落地将长裤拉上了,整个验伤过程不过眨眼工夫,迅速果决。

步惜欢低头喝茶,元修尚在被吼住的怔愣中,暮青已验伤完毕了。

“已经明白了。”她道。

步惜欢自冷茶中抬眸,暮青却未明说验伤结论,只对元修道:“那日陪睿公子下地宫的将领是谁?把此人找来,再给我间屋子。”

“陪元睿的人?你说青州将领吴正?”元修问。

“青州将领?”暮青回来刚一日,只推测元睿来西北带了人来,却不知是青州的人。

“你怀疑吴正暗害我大哥?”元修沉声问。

“是不是,审了才知道,大将军只派人去请,说有事过府一问便是。”

“好!”元修点点头,负手便往屋外去,屋里的亲兵被他派出去查地宫中其他兵将中毒之事了,屋外无人,他得现去寻人办事。

暮青却又将他唤住,“大将军派人传话时与吴正说,要他把那日随睿公子入地宫的兵都带来,此话一定要传到。”

她特意嘱咐此事,元修便知话里有深意,面色不觉又沉了几分,转身出了门去。

——

吴正来时只带了三个青州兵,元修在正厅见了吴正,一番寒暄,吴正道:“大将军有何话问,问便是了,末将定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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