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车窗传来几声响,盛翼一掀帘子,盛夕颜那张脸就闪动着:“十来天的救灾,你老人家有九天不在,还好意思在这儿大言不惭,滚滚滚!”
盛翼:“姐,你怎么胳膊肘往后拐呢,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赋大人。”
赋大人:“……”
盛夕颜:“……”
盛夕颜牙齿一咬:“看我嘴唇,滚!”
车轮就滚动了,然后,不知谁说了一句:“娘娘回宫了,”跟着就出现了一副奇景,街道两旁原本说笑的,闲逛的,卖买的,都一下子停下来了,眼巴巴地望着车子。
慢慢地,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几乎把街道两旁都塞满了。
苏嬷嬷:“呜呜呜,这样送别的场景我只在太子爷殁时看到过,太伤感了。”
盛翼:“……”
等走了一段路时,盛翼往车窗外一瞧,后面的道路都堵死了,然后有细细的声音传来:“娘娘别走呀!”
跟着声音一阵阵的,带着呜噎,越喊越大,到最后泣不成声。
天,不过是借个粮吗,弄啥呢。
盛翼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眼眶子一瞬间便红了。
叶云寒骑着马靠了过来,无声地看着他。
苏嬷嬷头一伸,朝叶云寒上下打量一番:“大人,挡着视线了。”
盛翼把她一推:“给我挪个地。”
出了城,大家都拥上了官道,盛翼叹了口气,叫车驾停了,清了个感动的嗓声,用一口纯粹的现代口语作了演讲:“各位彭城的父老乡亲,淇水水灾,殃及七洲,彭城这里为最严重的灾区之一,大家受苦了,回宫之后,本宫会详详细细将情况上报朝廷,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后会有期。”
盛翼说完,挥了挥苏嬷嬷准备的手绢,不带走一片云彩地上了车。
又走了个把时辰,官道两侧高山横立,苏嬷嬷悄悄地道:“叶大人已经送到这里,再送就到朝华了。”
盛翼还没说话,窗口便有声音传进来:“叶大人方才已经止步了,属下要来禀报娘娘,可是叶大人不让,让娘娘一路小心。”
盛翼脑子里轰地一下,猛地掀开车帘朝后一望,那边远远地立着几骑,叶云寒正端端正正地骑在马上,一身软甲在阳光下闪着光芒,那张脸冰霜依旧,风卷起他的衣角飘飘扬扬的,平白多了一些说不出的伤感。
盛翼不知道,他这个样子有多奇怪。
以至于侍卫在一旁忐忑地道:“娘娘有什么话要嘱咐叶大人的么?”
盛翼发了会呆,摇了摇头,茫茫然将帘子放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很冲动地想要下车,然而,到底是克制住了。
苏嬷嬷在一旁默不作声。
又走了一会,盛翼轻轻说:“看不见了吧!”
他确定刚才摸到了自己的心,对于叶云寒,他是真舍不得了,但到底是哪种感情,他一时还无法描绘,不过,现在,他的心正一点点下沉,是那种,难受的踩不到底的下沉。
苏嬷嬷叹了口气,把他拉到了现实:“娘娘一点儿也不担心四殿下么?”
盛翼茫然地转过头:“啊!”
“四殿下是奴婢看着长大的,是个可人疼的孩子,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不像别的主子不把我们当人看。”
盛翼朝她看了看:“……你是,他奶妈子。”
“别打茬,你别说皇宫里的奶妈子我一个个的都瞧不上,那脸上□□擦的,都快赶过墙了,腰肢细的,一手就能握得住,那是奶妈子,那是小妖精……”
盛翼捂了捂额头,深深地感觉到了来自另类价值观的冲击。
“四殿下这个人呢,怎么说呢,命不好吧,也是个皇子,命好吧,遇上皇上那样的爹,凝贵妃那样的妈,一个赛一个的冷淡,真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偏偏他性子又那样温和,不争不抢的,老奴都看着焦急。”
盛翼脑海里就想起凝贵妃那温柔的样子,哎,爱笑的人心冷。
“但是,殿下虽然对所有人都温和,但也透着距离呢,唯只有娘娘是不一样的。”
盛翼一怔,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事。
“怎么不一样?”
苏嬷嬷就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哪里都不一样,打从娘娘进宫,感觉四殿下都鲜活了,像个真真正正的人了,不像以前,就像个,怎么说呢,要说装吧,也不是,要说真的,那不可能。”
“就像布偶!”
苏嬷嬷猛地点头:“对对对,就像布做的微笑布偶,看着舒服但是没有态度。”
盛翼想,不会是自己一天到晚惹祸,把他神经给崩紧了吧,不信,参考参考叶云寒就知道了。
不知怎么,又拐到叶云寒身上,盛翼的心情就慢慢消沉下来。
“娘娘和叶大人的关系好像不一般!”苏嬷嬷试探地问了句。
盛翼想了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不一般,但却不想承认,就怔在那里。
“叶大人他就是癞□□想吃天鹅肉,娘娘是什么人呀,金枝玉叶,一般人能起这个心思么!”
盛翼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我是……他……”
“娘娘也心知肚明吧,别放在心上,四殿下匆匆过来,与娘娘在路上相会,可算是苦了你们了,正所谓,没有离别哪有相聚,到时夫妻久别胜新婚,娘娘又是四殿下心坎上的人,娘娘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盛翼朝车外喊了声:“借匹马!”
嘴巴没把门的苏嬷嬷苦哈哈被请出去了。
而王妃娘娘盛翼,成功被等着过好日子砸得七荤八素、昏头昏脑的。
于是乎,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个计划,一定要绕开那男女都分不清的鲜活的一个四殿下。
但是第一天晚,失败,因为,叶云寒送得太远,出了芙蓉县界不远,驿站就到了,驿丞率领着一干驿站的官员早早地迎在驿馆外面,满脸殷勤,恨不得脸贴在地上。
第二晚,除了官道,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小道通往哪里,在盛翼的再三要求之下,走了一小段路,结果在苏嬷嬷的叨叨中原路返回。
第三晚,不用绕了,四殿下来了。
好死不死,脸红得像个关公的驿丞非常应景地在驿馆外挂满了大红绸子,老宫女非配合地在盛翼耳中又说了那句雷人的久别胜新婚。
而四殿下,心情不错,仍是一般白色的闲装,腰间束着一根四指宽的玉带,步云靴,玉冠青丝,俊美的脸上和煦一片,虽然赶路,却不见一丝疲惫,比起在宫内的闲逸,多了一丝精干的感觉。
盛翼远远地看到四殿下朝这边望了一眼,就把车帘放下,肠子都愁成了一团。
四殿下大踏步下了台阶,在车前站住了,盛翼去掀车帘,就见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进来,他脑子里嗡了一下,有点茫然。
这是,要扶自己下车。
盛翼怔了一下,朝车内一望,苏嬷嬷给自己挥别云彩的手绢还在,他赶紧拿起来,往四殿下手里一塞,那只手一收,缩了回去,趁这当儿,盛翼掀帘,抬腿,一连串动作做的是行云流水。
但快下车的时候,他还是踉跄了一下,四殿下的手快速地过来,盛翼来不及反应,一把被抓住了,下了地,一抽,他不放。
盛翼抬头瞪眼,四殿下嘴角一翘,两个笑涡就荡漾开来,一手拿着手绢一甩一甩,另一只手适时松了。
这副流氓样子,难道曾经是高贵的四殿下。
四周传来嗤嗤嗤的笑声,盛翼转头一瞧,快要笑得憋死的是那个传令官,靠,太监也太闷骚了吧。
驿丞上前见礼,唾沫横飞地说:“殿下,娘娘,下官准备的豪华套房非常适合夫妻居住,二位只要住进去,就可以再不用露面,膳食专人送,位置特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非常幽静……”
盛翼一咬牙,心里把他祖宗谢了个遍。
快进驿站之时,盛翼瞧了瞧还在把玩手绢的四殿下:“还没擦完手么,把手绢还给人家,”接着朝苏嬷嬷呶了呶嘴。
然后,面红耳赤的苏嬷嬷在目瞪口呆的四殿下手里把手绢拿过去了。
盛翼眉毛挑了挑,大大方方地从两人面前走过去。
驿丞话没说错,房子果然幽静又偏,偌大一个院子,只有苏嬷嬷和几个侍卫,其他人都另外安排了。
进了房间,连苏嬷嬷都退了出去。
盛翼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他想,不管怎样,要是能熬过今晚,又有一段时间让自己来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