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召伯先生家书(32)

作者:书春文丐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也不晓得打什么时候起,在方达曦这里,阿西成了一种自己拿来记事的纪年:你十岁那年、你上国小那年、你十三岁那年、你成人那年……你的每一年,皆为我的记。

方达曦瞧见路边躺了一只形单影只的老狗,顶不是么个东西地晃了过去,将自己与阿西的家书杵老狗鼻子眼睛前,顶得意地抖了抖。

方达曦:“我有执月的家书,你有么?”

等老狗喷了一鼻涕,爬起来走了,方达曦才将这一张纸上的两封家书折进了怀里。还想着今个就把这封临时起意的家书寄回沪城。

拉开了讯息传输效率跨度的“书信”,同“电话”、“电报”、当面的“叙谈”,都不一样。写在纸上的字与心情,是形式上的更郑重!

这是方达曦才悟出的道理。

他估摸着竹棚里的戏就要收场,也不敢沈奉先他们这些前线英雄对自己多等待,便就加快了步子往回赶。只是,从天而降的轰隆巨响,令竹棚与陪都在方达曦的眼前被炸了——敌机在今年的大雾季,盲炸了陪都。

这是一场死神落地在陪都,都要被炸碎的屠/杀!

方达曦醒时,得知沈奉先他们全都丢了性命,自己只丢了听力。

纵然本性坚毅,可这些年里,他也会偶因频发的噩耗,而失去坚持下去的信念与心。好在,男人掐灭的烟,过了一会儿,自己还是忍不住要重新点起来。于方达曦来说,沮丧是情绪,而坚持是本能。

临回沪城前,沈奉先的妻子领方达曦去瞧了一株小玉兰树。

这里是座荒山头,敌机不肯跋山涉水飞到这处,因此这株玉兰才做成了陪都里,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与战争的目击者。

方达曦:“沈先生用心。我家弟弟寄过来那年,它还只是颗玉兰种子。”

沈奉先瞧不上方达曦,可方达曦到底是为陪都做了贡献的人,方达曦的嘱托,沈奉先不敢替陪都的百姓与军人怠慢。

方达曦:“嫂子,跟我回沪城,那里还算安全。”

沈妻晓得方达曦的耳朵残废了,于是只垂泪摇头。

沈妻的“普通”,是那种将她放在女人堆里,绝对叫人分不出是哪个是她,哪个是别人的平淡无奇。

可她身上新刻的“丧夫”与“无望”二字,还是叫方达曦想起了如今远在沪城的阿西。

因此,他怀里那份“随心而至”的家书,再无寄到阿西手里的可能了。

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下一个沈奉先呢!

沈奉先是死了的英雄,因此,他坟山上的荒草都已被百姓们挖走,当能拿来治病的仙草,煮水喝。

今个陪都的山风很大,沈妻跪在丈夫的坟前烧纸钱。

骄狂的山风吹上她的身时,陡然变成了熹微似的柔顺。沈妻并不晓得,这是她丈夫化作的风,在抚摸宽慰她。

当她矗立在万千人海里时,旁人认不出她的别致,可她的沈奉先能认出她。

烧完了纸钱,沈妻起身回到了抗/战的队伍里。

公子与红妆,它们在太平年代于个人来说,太过巨大。可当山河跌宕、国家有恙时,它们于已成了战士的人来说,就是无暇多顾的。

第23章 舞乌有、歌亡是、饮子

方达曦回了沪城,好好治了一下耳朵,如今大略左耳还剩些听力。这已是不信中的万幸。

只是,这就害得方家上下人等的嗓子都要喊倒了。

阿西凑近方达曦的左耳边,嘴巴几乎要磕到那颗珍珠上,夸他今个别的袖扣怪精致。

说来也是因祸得福,设若不是耳朵不大中用了,方达曦也不好叫阿西和自己这么亲近,他撇脸向阿西得意地挑了双眉,意思自己袖扣里的骚/情,阿西领略了,他很欣慰。他嘱告了阿西几句日常,便就拎着外套与助听器出了门。

阿西闻见他身上喷了男香,晓得他今个办完公事要另会女人——方达曦最近与桑之久,二人仿佛走路都是用的同一双脚,很是分不开来。

阿西还晓得,方达曦前些日子给桑之久买了费晨之落在国公路上的小洋房,只是桑之久不大满意,嚷着要换成旁的房子。

就是不晓得桑之久又能在方达曦那里新鲜水灵几天,大略她还以为自己一时一地称雄,是个与众不同,能久久地抓住方达曦,所以才这么的……有底气的吧。

阿西独自去了趟沪城监狱。

宁约翰前些日子被移送到了这里。

在监狱的日子早睡早起,吃食也是少盐少油腻,宁约翰在里头待了一阵,一身皮子倒比他在医院忙得脚不沾地时,要吹弹可破些。

阿西:“里面有人为难你么?”

宁约翰:“前面的市长可是我弄死的,他们可都拿我当山大王拜呢。丧眉耷拉眼的,怎么了?”

董慈死后,沪城劈过几场跟针织的似的天雷,即便宁约翰也晓得在国内,是有弑父是要被雷劈的概念传承,他也管不着要去害怕,他只晓得恩仇赶紧报了好痛快。

阿西:“早上吃了糯米饭,顶了。想走过来瞧瞧你,你能叫我食消。”

宁约翰:“那你心里一定还是有点喜欢我的。话说你们家的饭啊……”

宁约翰“啧”了那么一口,以示方公府的饭菜在自己这处始终不值一提。

母亲死后,宁约翰是被外国教士领大的,因此他的性子要活泼且向外扩张些。一百米的道路,有九十九米他是要跳着蹚过去的。只是到了手术台上,他才肯沉定。设若不是恨极了董慈,他大略会成为外科的思邈君。

宁约翰:“阿西,阿西!我手里有光,分点给你。”

他也晓得狱警不大敢与阿西为难,自顾从兜里掏出了一只萤火包在手心里,要阿西看里头发光亮。

宁约翰:“前几天天特热,里面飞进来几只萤火虫,瞧着是不是特可爱?我想着你这几天肯定要来看我,就捉了养起来了,等着给你。”

阿西笑:“把光分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宁约翰:“那怕什么!我就是光——你又发什么呆?”

阿西:“差不多的话,我从前也说过。”

宁约翰:“那我能猜到你是跟谁说的了。他心里头到底有什么样的志向,我看不清楚,可你干嘛要跳火坑?”

阿西:“他是火坑么?”

宁约翰:“不是么?”

阿西:“别说他不是了,就算是,又怎样?”

宁约翰:“阿西,常存抱柱信,岂有望夫台。”

阿西:“抱柱而死,也是求仁得仁。”

宁约翰:“得个屁!阿西,等我出去,跟我走吧?阿西,如果你足够聪明,你就该晓得,最好不要跟着那个需得自己奋不顾身的人。”

阿西:“约翰,我聪明么?”

宁约翰:“有时你聪明得像个庖丁解牛的屠夫,有时,你又什么也不懂。这都要看,看你那时面对的是什么人。”

从沪城监狱里出来后,阿西的肚子报了时。于是,他去了小六角路,准备自己吃碗小馄炖,却又好巧不巧,远远瞧见方达曦带着个女人,正坐在馄炖摊上。

饥肠辘辘成了胃里的冰凉,阿西觉着“秘密基地”这码子事,不像敲梆子,不该东一棒子,西一榔头地锣鼓喧天,而该是行家手里的和田玉,只该在发现它的人手里,被僻静地欣赏与婆娑。

旁的还好说,方达曦带旁的女人来这里,这就叫阿西的心里,头一次真正晓得了“委屈”是个什么样的写法。

他瞧了眼脚边的几块碎砖头,捡起又放下,放下又捡起,犹犹豫豫着,终究没砸过去。

“没什么的,他喜欢他的,我喜欢我的。”阿西是这么跟自己打商量、排解的。

看起来,还是宁约翰懂得他,他在帮方达曦找公平时,是那样聪明,可在情爱上,却又一窍不通、匹夫之勇、无可如何;方达曦也很懂得他,方达曦不也早说了,阿西是遇着匪徒,只晓得拿破缸顶门的老实人。

心门,也是门。

桑之久到底是什么模样,阿西在馄炖摊前也没看个清爽,因此也害了一项后遗症,翻来覆去好几夜没能睡着。阿西心想着还是将桑之久看真切了,好还自己一个好眠。

因此,这日,阿西央宋戈一道去了桑之久站台的戏园子。

戏园子里的主顾,都是头一次在这里瞧见这么个脸生的男客。见宋戈跟在这男客身后,也都猜出男客九成九是申帮方爷、沪城市长,挨家里养了十多年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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