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出售的,便是最后一座准备出手的店面。
连日的辛苦,终于阶段性的落下了句号,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结果。
借来的钱还清了,月牙儿回到家,只觉一身轻松。
别看她在所有人面前信誓旦旦,说杏花巷房价一定会涨起来。
其实月牙儿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些天她连睡都睡不太好,更别说亲自下厨给自己做吃的了。
如今有了空,月牙儿在小厨房里,左翻翻右翻翻,看看有什么食材。
她找出来一个小坛子,才揭开盖,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臭味。
差点忘了,她之前还做了臭豆腐生胚呢。
说起是臭豆腐,各地的颜色种类其实也不一样。像绍兴的臭豆腐,就是黄色的,乍一看是油豆腐的颜色;而长沙的臭豆腐的颜色却是黑漆漆的,这是因为卤水上过色的原因。
月牙儿腌制的臭豆腐生胚,就是这种表皮黑色的臭豆腐。
将臭豆腐生胚拣出来,放在清水盆里泡一泡,洗去多余的卤水,放在一旁备用。
烧热一锅油,等油温升至极热时,用长竹筷夹一块臭豆腐生胚扔进去。油锅里滋啦啦冒着小泡,豆腐的表皮也随之变得酥而硬。臭豆腐渐渐膨胀起来,不断地在油锅里打着转儿。炸好的臭豆腐,捞出来滤滤油。盛在碗里,用筷子戳开一个小洞,里层还是白白嫩嫩的。
舀一勺调制过的汤汁,再撒上一些小葱花、香菜沫。只可惜此时辣椒还没有普及,没了红辣椒的陪衬,略微缺少了一份滋味。
月牙儿咬一口炸臭豆腐,还不错,外酥里嫩,汤汁也进味了。
她吃的时候,伍嫂和六斤围在厨房外头瞧,说不清是被臭味勾来的还是焦香味。
月牙儿给她们一人夹了几片。伍嫂有些吃不惯,六斤却吃得个干干净净。
到最后,成了伍嫂看着月牙儿和六斤吃。
她见月牙儿还穿着一身旧的布衣裳,笑说:“姑娘如今可挣了大钱了,该买新衣裳了。”
月牙儿想起一事:“是啊,我明天要上街去。”
她的确有一样东西要急着买,但却不是衣裳。
第50章 烤冷面
一场秋雨一场凉。
吴勉读过一遍《中庸》, 放下手中的毛笔,就听见窗外雨打在叶子上,滴答滴答作响。
黑云阴沉沉的, 压在天空之中。
他望着这雨,有些出神。
这些天以来, 他一直在闭门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唯一期盼的就是在每月逢九的时候, 月牙儿会带着好酒好菜来吴家, 同他们父子俩一起用饭。
她这些天仿佛格外的忙碌,就是来吃饭, 也只是匆匆吃过了就走。
今天正是十九日。
可既然下了雨,月牙儿今日该不会来了吧?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是他却起了身,走到院子里,站在檐下往外远眺。
雨下得很大, 连起来像一片珠帘一样。
有些雨珠坠落在地上,激起一片水雾, 溅上他的衣裳, 微凉。
他就这样,独自站了一会儿。远远的瞧见一柄小红伞, 跃动在这雨雾之间。
是月牙儿。
吴勉见了,连忙拿起一把伞,推开门走出去相迎。
她背着一个长匣子,很大, 瞧着很沉的样子,不知是什么。
一见到吴勉,月牙儿便抱怨说:“这雨下的可真大。”
她的小红伞样子很好看,可是却稍微有些小。为了不使她背着的东西淋湿,月牙儿只好把伞往后面倾,弄的连衣裳都湿了一小半。
立刻将自己手中的油纸伞和她的换了过来。不由分说的,接过那东西。
等回到檐下,吴伯也迎了出来。
“这么大的雨,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他一边递上一碗热茶,一边和月牙儿说话。
月牙儿笑了笑,抖一抖头发上的水滴:“也不是很大的雨,难得有空。”
吴勉从厨房里端了一盆热水出来,又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请她洗手。
“不着急,我带了个好东西给你,算是今年的生辰贺礼。”
吴勉的生辰是十一月,已经很近了,可他们家从来没有送生日贺礼的习惯。往常过生日的时候,吴伯总会到厨房给他下一碗长寿面,上面卧两颗鸡蛋,伴着长寿面一起吃,也就算是过了生日。
生辰贺礼这种东西,他听说有些人家会有,可他自己从来没收过,所以也不曾有过期盼。夏天的时候月牙儿过生辰,他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想了老半天,老老实实的厨房,做一碗长寿面。
这时候到了他的生辰,月牙儿却说要送他生辰贺礼,还是一看就这么沉的东西。吴勉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会送什么东西给自己呢?
月牙儿郑重其事的将手里的东西交到吴勉手上:
“你自己打开看一看。”
吴勉有些局促的将东西打开。
竟然是一把古琴。
那是一把伏羲式的古琴,涂着黑漆,样式很简单。
为什么要送自己一把古琴呢?吴勉有些想不明白,因为他并不会弹。
他正想将疑问说出口,在一旁的吴伯眼角却湿润了。
吴伯走过来,轻轻抚动着琴弦,动作很轻柔。
“勉哥儿,这把琴就是我同你说的,你娘当时最喜欢的一把琴。”
昔年,吴勉的娘亲自赎其身,嫁与吴伯。为了凑够赎身钱,她将当时自己几乎所有的收藏都卖了出去,无论是珍珠宝钗,还是绫罗绸缎,亦或者是这把她最喜爱的古琴,通通都卖了。只留下一根不怎么值钱的桃木簪子。
其实那些穿戴的东西,她并不是很在意。最心疼的,反而是这把古琴。
可是她还是将古琴卖了出去。
结婚那天,吴伯曾经信誓旦旦的同她说,日后他发达了,一定会将这把古琴再买回来。
她笑着说:“好。”
可是她直到死,都没有再见到她的古琴。
思及往事,吴伯差点落下泪来,好歹忍住了,哽咽着问:“月牙儿,你怎么知道这把琴的?”
月牙儿见他的神态,不觉有些慌张,怕自己好心办了错事,连忙站起来解释道:
“我上回。和柳见青闲聊时,无意中说起了吴勉的娘亲。然后她告诉我,当时吴伯母的琴艺,可是一绝。有很多人想要买她手上的那把古琴。我那个时候就记在了心里,最近好不容易得了空,四处问了一问,才终于买回来了。”
吴伯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匆匆点了点头,踉踉跄跄的,径直往厨房里去了。
雨声忽然急了。
吴勉拨动了一下琴弦。
他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同月牙儿说:
“可惜我不会弹琴。”
刚才见着吴伯的神态,月牙儿情知这把古琴可能勾起了一些伤心事,心里头也有些忐忑。这会儿见吴勉的情绪似乎还正常,不免松一口气。
“我会一点点,弹的不太好,你想听一听吗?”
月牙儿在穿越前,做学生的时候,对什么都感兴趣,琴棋书画样样都学了一些。可是能够持续坚持学下来的,只有画画这一项。像古琴,她当时看着觉得很风雅,于是缠着家人,给她请了一位古琴名师,然而学了没三个月便丢开了。买回来的那把古琴好好的挂在墙上,再也没拿下来过。所以说会弹琴是会一点点的,至少还记得减字谱怎么看,可就是半桶子水,甚至连半桶水都没有。
吴勉看了她一眼,从古琴边让开来,说:“不胜荣幸。”
这里也没有正儿八经的琴桌,月牙儿先放在桌上试了试,觉得不趁手,于是索性将古琴放在了膝上。
月牙儿这么多年没有碰过琴,她能记得的东西,委实不太多。除了基本的勾挑抹剔,就只有一本简化过的《梅花三弄》。
便磕磕盼盼的弹起来。
弹了没几个音符,她便断一下,要想一想试一试,才记得下一个该按哪一个徽位。
她自己听着乐声都觉得惨不忍睹,强装镇定的弹下去。
可吴勉却听得很认真,仿佛在聆听什么大拿奏琴。
磕磕盼盼弹了好几遍,月牙儿才终于将一首曲子完整的练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她回过头,却发现吴伯不知何时倚在厨房门边,听得很入神。
“弹得很好呢。”他鼓励道。
月牙儿就是再厚脸皮,也不敢说自己刚才弹的好,尴尬的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