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张采荷凭一己之力,直接让舒清妩耳根子清静下来,舒清妩都想感谢她。
庄六看她垂眸沉思,口齿清晰,继续道:“因着隆承志太医日日都去给端嫔娘娘瞧病,张桐姑姑也经常逼问,机缘巧合之下同隆太医身边的药童熟悉,从他口里听到惠嫔娘娘曾派人询问过药童关于怀孕的症状,让碧云宫的杂役宫女们听见,闲谈时便私下里说了这些。”
张采荷又不是每日都只窝在正殿里,她总要去园子逛一逛的,这么一逛,自然会听到旁人说小话,以她的智慧,想不出那些前因后果,却能一门心思以为自己确实是有了喜事的。
若说宫里谁最盼着有孩子,张采荷认第二,没人想要认第一,舒清妩都没她心智坚定。
别看张采荷成日里飞扬跋扈的,实际上背地里也是急得不行。她姑母是皇后,早年就诞育嫡长子,后位稳固。而她入宫却只是个端嫔,不说皇后了,就连个妃子都没当上,张家对她的期待,太后对她的期望,日日都在压迫她。
孩子已经成了张采荷的心魔。
当一线希望来临的时候,张采荷便也不管不顾,闷头就上了。
她太冲动了,也没有看清背后之人的那双冷漠的眼眸,最后狠狠从高处摔落,弄得满身伤痛。
庄六就道:“惠嫔娘娘一向都是好脾气,宫里人人都夸她贤惠,却不料竟是这样的人呢,若不是她在背后撺掇,端嫔娘娘也不会出车么大丑,如此一查出来,端嫔娘娘自然坐不住,堵着惠嫔娘娘在院子里叫骂。”
舒清妩点点头,却很淡然,也没有幸灾乐祸:“端嫔只是一头热,她听风就是雨,自己从来没那份心去揣度,今日能跟惠嫔吵架,明日惠嫔一哄她准好。”
“若要让她们分崩离析,还是看太后。”
张采荷确实没脑子,蠢得舒清妩看不下去,但太后似乎还没蠢到那个份上,她看似整日里耀武
扬威的,陛下却完全不动她,也不会去动张家。
可舒清妩如此想来,回忆起前世今生,都不觉得太后有这份智谋。
前世的时候,舒清妩认为太后是陛下的生母,不太可能主动加害陛下,又或者是害得陛下没有子嗣。她除了看起来不太灵光又有些跋扈,倒是没有太大的差错。
但是事到如今,再去深思这事,舒清妩突然有些别的想法。
如果说太后所言所行都有外人在指点,就跟谭淑慧糊弄张采荷一般,那么太后所经手的任何事,都不可能是绝对安全的。
舒清妩深吸口气,低声呢喃:“太后背后,可有其他人?”
庄六也愣住了,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反复琢磨,把入宫以来听到的所有八卦都参杂到一起,最后却也觉得娘娘所言并非猜测。
“娘娘,太后娘娘经常要去慈和宫,也会去外五所看望二殿下和三殿下,这期间能碰到不少人。”
舒清妩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太后身后的人若不是太妃,必定是前朝朝臣,外五所在后宫之外,也就太后能出宫去探望皇子,这一来一回碰到过什么人,却是庄六也很难查了。
若是太妃,淑太妃、贤太妃、宜太妃都有嫌疑,其中舒清妩最怀疑的就是淑太妃。她看上去最好最温和,就跟谭淑慧一样,说不定也是最坏的心肠。
至于朝臣,就得慢慢摸索了。
舒清妩长舒口气,她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外五所咱们手伸不到,慈和宫若是有机会,也要盯一盯,就盯着几位太妃,看看她们平日里都同谁联络。”
庄六行礼作揖,口中称是。
他道:“娘娘,若是想知道早年太妃的事,尚宫局最清楚,老嬷嬷们在宫里待了一辈子,就没她们不知道的。不过太后的事她们应当不会多嘴,臣会先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早年宫里的旧事。”
舒清妩颔首道:“你辛苦了,不过也要注意低调,不要让外人发现。”
庄六就笑了,他颇为笃定:“娘娘放心,咱们宫中的小黄门都是尚宫局出身,若要去打听事情,定然是拐弯抹角一波三折,不会亲自出面。”
宫里最难查的就是这种托关系,一件事中间拐上七八个人,一个人说乱了记错了,整件事就更迷糊。小黄门年纪不大,办这种事最便宜,且宫里的宫人们本就碎嘴子,挑一个话头来问最是正常不过,倒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舒清妩想查这事,还是为了前一世。
她总觉得太后或者太后背后的人不简单,她们的意图肯定不止局限于后宫。
太极殿上那把金灿灿的宝座,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谁又不想去坐一坐呢?
舒清妩浅浅勾起唇角,让周娴宁取了赏赐给他,然后道:“你办事,本宫放心,辛苦你了。”
庄六也不做那感恩戴德的做派,只说:“是,臣定当竭力而为。”
果然如舒清妩所言,第二日谭淑慧就跟张采荷一起去慈宁宫哭了一场。
她声泪俱下,娓娓道来,把一个替张采荷全心思量的闺蜜演绎得活灵活现。最后在太后的劝说下,张采荷跟谭淑慧握手言和,手拉手回了碧云宫。
这么一闹,张采荷的发热又有些反复,再次惊动了太医院。
舒清妩这会儿就坐在院子里,听着远处些微的热闹声响,对周娴宁道:“我说什么来着?谭淑慧能哄张采荷一天,也就能继续哄住太后。”
舒清妩正在跟周娴宁闲话,突然坐起身来。
她低头思量片刻,喃喃道:“若是谭淑慧同太后背后的人有牵扯呢?”
周娴宁心中一惊,也道:“娘娘如此说,倒也在情理之中,惠嫔娘娘家中父亲官拜户部侍郎,听闻很是得陛下看中,因着年轻有为,说不得这些年就能入阁。”
舒清妩眯起眼睛。
隆庆四年,谭淑慧的父亲确实入阁了。
但谭淑慧却于隆庆五年时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虽然陛下嘴上不说牵连家中,她父亲还是早早便告病退阁,最后直接告老还乡了。
那么现在,谭淑慧或者谭淑慧家中,跟太后到底有没有额外的牵扯?
第97章
郝凝寒今日早早便起来了。
主要是谭淑慧跟张采荷今日起得早,两个人又一起被太后召见,一前一后去的慈宁宫,闹了不小的动静。结果未及午膳时分,她们又手拉手回了碧云宫。
郝凝寒只看一眼就明白,惠嫔娘娘把这事平安稳住了。
她自己安静住在西配殿里,从不招惹谭淑慧,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的。经过御花园那件事之后,她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于是每日都悄悄盯着后殿,对谭淑慧的动向异常关注。
她很清楚自己不聪明,也看不透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是只要她把谭淑慧的动向都记清楚,回头告诉姐姐,姐姐就能知道这里面的大部分事情。
面对阴险狡诈的惠嫔娘娘,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今日谭淑慧跟张采荷笑着回来,郝凝寒就知道谭淑慧一定把人哄好了,她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个绣绷,心思却还在后殿。
不多时,尚宫局来了几个年轻的宫女,还有个脸生的姑姑,一起给后院的小花坛换花草。
谭淑慧跟张采荷不同,她不怎么折腾院子里的花,且后殿还有郝凝寒在,谭淑慧可能总觉得郝凝寒也要沾光,因此对后院不怎么上心。
她几乎只有换季的时候才让尚宫局过来侍弄花草。
今日可能是心情好,谭淑慧才特地叫人换了漂亮些的时兴花色。
毕竟春天到了。
郝凝寒看了一会儿,实在也没看出来什么不对的地方,便继续低头做绣活。
宫里的时光,消磨起来也不算难。
郝凝寒认真忙活一上午,等到院子里的人都走光了,她刚好绣完帕子上的兰花,于是便把绣绷放回笸箩中:“传膳吧。”
豆蔻忙上前伺候她,回头叮嘱小宫人们去传膳。
“小主,早上后殿的九梅姑姑看了咱们这好几次,”豆蔻一脸担忧,“是不是瞧见咱们这有什么不对了?”
她比郝凝寒胆子还要小,跟着这么一个不受宠的小主,豆蔻自然总是很谨慎的。
倒是郝凝寒,心性比之刚入宫时要洒脱许多,也不再只守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若是没有舒清妩,就没有今天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