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说完这些话，还觉得自己有负于王猛。王猛此生效力于自己与秦国，而自己却连亲自为他丧仪筹划的能力都没有，还要依赖旁人和旧典。
“陛下？”王永看到苻坚愣在那里，试探道。
“丞相生前的官职……算来已经多的可以刻一整面碑了吧……”苻坚摇摇头，“朕没有多余的官职为他添光了，那就再赐一个侍中以表朕意吧。”
苻融替王睆脱去支棱的外衣，擦干净了脸，静静守在他的旁边。
太医禀报之后就赶忙前去煎药了，苻坚的要求倒也着实为难太医，又要她赶快清醒，而她如今有孕在身，还不能随意加药量，太医算是焦头烂额，求着她赶快醒来。
所幸王睆年轻，只是躺了一天半就逐渐苏醒，苻融见她醒来，激动地握着她的手：“你可算醒了，你可吓死本王了！”
王睆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冲苻融笑笑以示安慰，她如今眼中全然无光，即使被苻融擦干净的脸上也看得出哭过的痕迹。
“睆儿？”苻融看到她没有反应，凑过去轻轻问道：“可是哪里还不舒服吗？”
王睆如今不是哪里不舒服，而是哪里都不舒服。
沉重的身子把她压的喘不过气来，躺了这么久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睁开的眼睛也因为哭的太狠而涨得酸痛。至于心上，王猛的死重重的给她的心上来了一捶，七月，这分明是热闹鲜明的季节，为什么年仅五十一岁的王猛却猝然陨落在了这个时候。
她听得见屋外和府外隐约传来的哭声，世人皆在哀悼大秦的丞相，哭声满巷，自己连不去想的权利都没有，只能任凭这些声音似刀子一般在自己心头继续割着。
“快两天没吃没喝了，饿着了吧？”苻融转身去桌上给她倒水，唤着下人即刻上些吃食来。
他扶着王睆起身，然后把杯子放到她的唇边，王睆却始终没有开口。
“不渴吗？”苻融见她没有反应，问道。
王睆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任凭苻融摆弄，脸上却没有任何神情的变化。
下人送上来了些许点心，苻融又把它拿到王睆面前：“两天没吃，不渴总会饿吧。”
王睆不肯去咬吃的一口，只毫无感情地吐出了四个字：“我不想吃。”
苻融叹了口气，好言劝道：“那不行，你不吃身子会扛不住的。”
王睆摇头，不知道看着何处发愣：“我吃不进去！”
“这是本王的命令！你必须吃！”苻融的声音提高了一度，把点心怼到了她的嘴巴上。
王睆用一种悲愤地眼神怒视着苻融，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苻融太担忧她的身体，以至于如今她不肯遵守自己的话时，苻融被惹得恼怒了。
“你今天必须给本王吃！”苻融气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喊出来：“本王知道你难过不想吃，但是你能不能想想你自己，想想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啊？你就算不为了自己，孩子总是无辜的吧！”
王睆的眼泪无声地就掉了下来，除了想到王猛，苻融也未曾这样凶过自己。
“你不要逼本王把你的嘴巴扒开来吃！”苻融被逼急了：“你再不吃，我就让刚才做这个的下人死！你饿死了，我让他们所有人给你陪葬！”
王睆现在听不得“死”这个字，苻融说到“死”字时，她的身子不自觉地颤了颤，不得已含着泪小声回应道：“我吃……我吃……你不要杀人……”，然后张嘴把苻融送到自己嘴边的那一块点心大口的给吃了下去。
苻融看着她终于吃了，松下来一口气，递上了水，又恢复了平静的语气：“别噎着了，喝点水。”
王睆几乎是眼泪和吃的一起揉进嘴巴里的，她一直没停过的眼泪甚至让苻融有了些自责。
“睆儿，我刚才……太心急了……对不起。”苻融把她抱到身子里，凑到耳边轻声说。
“丞相没了，你还有我啊……”苻融用信誓旦旦的语气说，“人都是会死的，丞相也不希望看到你因为她这个样子，对吗？”
王睆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用怀疑而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你不也会死吗？最终我还是要无所依靠的。“
苻融认真地看着她，对着她的傻话也没有笑：“我同你保证，一定不能死在你前面，你放心吗？”
王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你不能骗我。”
苻融对她笑了笑：“本王什么时候骗过人？何况是对你。”
第三十一章 丧仪
“那哥哥的丧仪……陛下可曾安排了？”王睆问道。
苻融知道她一定会问这件事的：“陛下已经安排好了，依照丞相的遗愿，葬在华山之侧。”
王睆愣了愣，她知道王猛曾经到华山同一位很有智慧的老者学习过，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如此功成名就了，最后最挂念的依然是那个地方。
“什么时候？”
苻融也不知道确切的日期，如今苻坚哀痛之极，一直在思索如何才能更好的极尽恩典，还未曾确定：“陛下还未下旨，大概，半月之后吧。”
“我要去送哥哥最后一程。”王睆斩钉截铁地说。
苻融摇摇头：“不行。”
王睆不高兴地看着他：“你连我这点心愿也要剥夺？”
苻融皱着眉头，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想满足你，你都要九个月了，华阴离长安虽说不远，到底还是要一顿劳累，你自觉受得住吗？”
“受不住我也要去！”王睆不顾苻融的劝告，依旧不肯罢休。
“本王不能让你冒这个险！”苻融咬咬牙，如今并不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她的时候，“本王替你去给丞相尽一份心意，但是你和你腹中的孩子，是太后所重皇兄所重，你和它一旦出事，全府上下不知多少人就要收到责罚，甚至失去性命，你就要为了你这一时的心愿，置自己的性命与他们所有人的性命于不顾吗？”
王睆不屑于他这些旁的道理：“出了事我自己同太后娘娘说去，不关下人们的事！”
苻融气的拳头都握紧了，他又不能把气往王睆身上撒，忍了半天一拳捶到了床框上。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瞎闹啊！你一心顾着送丞相一程，本王的担忧，全府的牵挂，你都可以置若罔闻！”苻融眦目瞪着她，“你理智一点啊！”
还没等王睆回应，苻融就气的摔门而去：“本王还要进宫替陛下处理丞相的事情，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苻融数日没有来王猛府上看她了，在王睆看来苻融是同她置气，在苻融那里确实真的没有空闲，谁乐意每天忙的昏天黑地还跑来吵架呢。他是王猛生前最亲近之人，直到去世时，王猛依然身领数职，如今这些事无人管了，苻融和诸皇子只得暂时给这些职位接班。
待到王睆恢复的不错了，苻融便派人把她接回府上。
王睆依然一肚子怒火，苻融把她骂了一顿不让她亲送王猛也就罢了，如今竟懈怠到连家都不送她回了。
“好！苻融，你趁着我哥哥没了，我除了你再无人依傍，你就这样对我！”王睆一路上都愤愤地骂着，越想越气。
到底是怀着个大肚子，王睆的体质也不如从前了，虽然王猛府上离王府并不算远，但是一顿车行，竟也晃的她头晕目眩，加上心中怨气，王睆觉得甚是难受。
苻融恰巧回到府中歇息，刚到门口就遇上了送王睆回来的马车，他想着这么多天王睆应该是想明白了，至少没那么恼火了，便没有直接进去，就在门口等着她下来。
苻融还是不懂女子的心思，女孩子从来都只有越想越气的，哪有自己想着想着就没事了的。
王睆一下马车，本还是晕呼呼站不稳的，结果一抬头看到苻融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门口等等自己，扶着下人就指着他骂。
“苻融！你就是这样待我的！”
苻融没想到她见到自己是这样的，竟被骂的呆在那里，转头低声问下人：“王妃在丞相府里受委屈了？”
下人惶恐的摇头。
“苻融，你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一眼，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可理喻，准备另寻新欢了？”王睆见他没有反应，骂的更凶了。
苻融承认自己这几天是没有理她，那是因为不想同她吵架，更是因为自己太忙……另寻新欢，苻融有些佩服她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