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萧清和与宗政迟盘起腿,席地而坐,对着彼此满头大汗的脸啃着干馒头。
“可当真?”宗政迟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嗯?”南宫妖言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咬着馒头,含糊道:“嗯,真好吃,从没觉着馒头这样好吃过。”
“来世之约,可当真?”宗政迟连馒头都不啃了,固执地把话讲完。
“当真。”萧清和不信来世,就所幸随了他的愿,就是有来世又如何,约定什么的都作不得数,一碗孟婆汤下肚,连亲娘都不认识了,他不信宗政迟还能寻得着他,再来,到底有没有孟婆这人还得另说呢。
“那我便不饮那孟婆汤。”宗政迟认真道。
“……”
萧清和清咳两声,引开话题,“你说秦白水该不是有病吧?好端端地非特地指派你我两人进行那什么劳什子的单独训练。”
“许是你我进步最快的缘故。”宗政迟又咽下一口白面馒头,执着地望着他确认道:“你也不会去饮那劳什子孟婆汤吧?”
“……”萧清和见他如此执着,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你信来世吗?”
“原本不信,但现在,我信。”宗政迟想了想,复又认真跟他说:“你也要信。”
萧清和被他望得也开始相信有孟婆这人了,思索片刻,觉着便是来世宗政迟还记着自己也无妨,自己悄悄将那孟婆汤饮了去不就得了,便是他当真寻得自己也好,说不定还能做兄弟,倒也是美事一桩,遂坚定道:“……那我便是当真的。”
宗政迟终于笑开来,浓密卷翘的睫毛上下相接,形成两弯弯的玄色月牙,与浓密的剑眉相衬映着,俨然如一幅出自丹青手的水墨画一般。
灿烂的笑脸真正像个孩子一般。
萧清和方才忆起他原来比自己小了两岁。
宗政迟其实并没有非萧清和不可,只是怕他来世又眼瞎看上宗政叙。
十六七岁的年纪,果然是小孩子,说什么信什么,如此好骗。
萧清和自小对舞刀弄剑不甚感兴趣,因着他爹也是朝廷命官,一介文官,对打打杀杀亦是不愿参与其中的,对他的教导也从不曾提及要他功成名就,名扬天下,光宗耀祖。
只要他强身健体,紧急之时可自保即可,他自小被锦衣玉食地养在丞相府,家底殷实,钱财之事不必挂心,姻缘之事也随心便好,说白了,他什么事都不必犯愁,亦不必考虑其他,快乐地度过这一生便已是整个丞相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全部心愿。
他自己也本着及时行乐活着,从不曾考虑未来,不曾想过要有什么世人口中所说的“出息”,但如今却是喜欢得紧,一触碰到兵器就热血沸腾。
不多日,秦白水单独将萧清和揪出队列,带到一旁。
“你那日所求之事,我已让你如愿以偿,但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合适的缘由?还是丞相之子从未将我等小人物放在眼里?”秦白水嘴上按照宗政叙的要求来“务必问出个理由”,心里却是十分不解此举有何意义。
两个人感情好呗,还能有什么理由。
“别别别,打住,您折煞小的了,”萧清和可没能忘记那使得自己卧床五日的一脚,虽说不似其他人一般惧怕秦白水这个都督,可毕竟是鬼门关走了一遭,难免有几分心有余悸。
“若非要说原因的话,”萧清和顿了顿,抬眼望着秦白水,认真地问道:“您当真是因为我优于他人才让我单独进行训练的吗?”
秦白水一介武夫,不似那些朝中大臣一样长袖善舞,被他直白而真挚的双眼一看,有种瞬间被看穿的感觉,面上不由得有几分尴尬,语气却半分不软地答道:“这是自然,难不成你觉得什么人都可以进入我长镇军?”
“当然不是!”萧清和忙答道:“既然秦将军是因着我优于他人而挑中我,能在万千新兵之中能觉出我比他人优秀,那独具慧眼的您自然没有缘由会错过宗政迟不是?”
“更何况,比起我,他无论哪方面,都远远将我甩在后头,由此可见,您看中我,并不是因为我优于他人,便是有这原因,也轮不到我第一个不是吗?”
“小子,小聪明可以有,但该收着的,就别放出来,不然,免不得要吃亏。”秦白水瞪眼警告道。
萧清和扯唇一笑,“这就不劳您老费心了,吃亏是福,您给吃的亏至今犹在心头,不敢相忘,如此大的福气,他日定是要回报的,您也别忘了才是。”
这小子还挺记仇!
秦白水早已过不惑之年,什么人没见过,自然不会被他这般威胁的话吓着,更不至于和一个毛孩子较真,但心里还是忍不住高兴,他暗自一笑,这样不加修饰,不甚圆滑的人才是他喜欢的。
“罢了,希望你这样的雄心壮志能维持到我军凯旋而归。”秦白水摆了摆手,走了。
他也不打算问出个什么缘由了,宗政叙若问起,就照着萧清和之言说吧。
宗政迟确实比萧清和优秀许多,体能,骑射,气力,每一样都胜过他。
使得这两人在新兵营中脱颖而出的并非他们有多优秀,只因为他们每日早起训练,且并无半途而废之意。
他不要突发奇想的兵,但坚持不懈实在难能可贵,所以,当宗政叙提出要将萧清和放入长镇军时他并不十分惊讶,只觉着他并不够资格,还需假以时日的训练。
但提前将人带入长镇也不是不可,他思忖着,萧清和该是与宗政叙有什么裙带关系,他是个惜才的人,而且他一开始注意到的就不是萧清和,而是宗政迟冉。
既然萧清和可以,宗政迟也定是够格的,只是他没想到宗政叙会提出只要萧清和一人,他更加没有料到的是,萧公子言会单独找到他,跟他说什么:“宗政迟不去我便也不去!”这种话。
这正随了他的意,他如实地与宗政叙上报了,宗政叙却一反常态地变了脸色,非要萧清和给个理由,他这才被迫来此问所谓的缘由,谁让人是护国大将军呢。
其实他巴不得只要宗政迟,萧清和这个拖油瓶就别去祸害了他的长镇军了,但实际与他说了几句话却又反悔了,觉得萧公子也是个不错的苗子,值得他花时间培养。
次日,待萧清和和宗政迟一道去往校场时半道便被秦白水劫走了,一路上却是不曾与他们说过一句话。
秦白水带他们来到一个离校场不算太远的地方,却是更为开阔,更为荒凉,如果说校场是个“鸡不下蛋鸟不拉屎”的地方,那此地就是连鸡和鸟都不愿意经过的地方。
一排排身着铠甲的士兵们整齐地排列着,目光坚毅,身姿挺拔,周遭凌冽的气息与校场新兵营全然不同,令人肃然起敬,便是萧清和这般嬉皮笑脸的人也不自觉收起了玩笑与浮躁,心中莫名发怵。
萧清和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这令人狼血沸腾的训练场。
以后,他和宗政迟所有的训练都将在此地进行,他们会成为长镇军的一员,会成为整个国家最为精锐军队的一份子。
不,两份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迟崽:“选我。”
第27章 特训
真正开始训练萧清和方才明白,为何无论哪国的敌军都对他们北祁的长镇军闻风丧胆,只怕不出征,若出战,必大胜而归。
军队人不多,相较于在校场而言,此处的训练更加体现了军令如山,训练项目繁多,每一项都极耗体力。
背负大石跋山涉水,臂膀负重瞄准移动草靶子,或手举草靶,急速奔跑,为举箭拉弓之人做靶。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萧清和与宗政迟已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每天都是如此,不到半个月,两个人都瘦了一圈,也黑了不少,却也壮实了不少。
尤其是当萧清和,当他双手高举着草靶,迈开长腿,奋力在林中奔跑之际扯开嘴角朝宗政迟笑时,一口白森森的牙显得更白。
原本细瘦的手腕儿精壮了许多,上面青筋凸起,脸上原本圆润的轮廓线条锋利起来,眉眼多了几分英气,可爱多过俊逸的脸庞轮廓越发深刻,终于有了几分男子汉的模样。
成股的汗液小溪一般顺着脸颊滑过线条分明的耳下,在尖刻的下巴上稍作停留,而后迫不及待地坠落,让位于下一颗飞速凝成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