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刻阮廷的面前有镜子的话,他会发现他的眼里喷着火,每一簇火苗都能把温峋烧的灰飞烟灭,魂魄散尽。
那愤怒不仅来自于被威胁的不爽,还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温峋大概也感受到了从阮廷身上冒出来的戾气,重新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问他:“既然自己骗术不精,请你扎扎实实从一份小工作做起,你上过学吗?在哪个层次毕业的?大专?高中?初中?小学?”
温峋看着阮廷脸上毫无波澜,当他猜完小学的时候实在猜不下去了。
阮廷一脸冷漠,他是伦敦商学院的商科毕业的,在他从小到大的学术生涯中,当第一和跳级是家常便饭,各种奖项和荣誉拿到手软,多次创下全学科A+的成绩记录,几乎所有不服他的人最后都成了老二,他太有权利为自己辩解:“伦敦商学院听说过吗?世界五大商学院之一,在商学和管理学方面的地位不可撼动。”
温峋认真听着他说话,听完后直接走了:“算了,我去热一下粥。”
“我是那所学校的优秀毕业生。”纵使温峋已经走掉,只剩背影,但阮廷坚持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对着空空的墙壁。
温峋中午好像没什么胃口,也不怎么想开火,他把早上煮的小米粥热了热,后来又给自己煮了一袋泡面,十分钟为自己准备好午饭,端到客厅的餐桌上开动。
垃圾食物总是香气远扬,温峋津津有味的吃着泡面,阮廷嫌弃的摇了摇头,为自己拆了一颗巧克力续命。
温峋做饭的时候,阮廷走到了窗边活动身子骨,他小心翼翼地拉开窗户,不至于让飞尘扬起,其实温峋家里的干净和整洁度超过了百分之八十的宅男,阮廷从起初的碰门和窗势必要以一根手指打头、坐任何地方要先让半个屁股开路,变成现在晚上睡觉接受了温峋的毛毯不是没有道理的。
除了不和自己过不去之外,温峋的毛毯上有阳光的味道,健康而干爽,他在抗拒中接受了。
温峋家里的地板和窗台上也是干净的,没有任何宠物,绿色植被只见窗台上摆着一排的仙人掌,再无其他,大概是因为好养,不怎么折腾人。
看着温峋在厨房里忙碌的可恶背影,阮廷换了个思路,也可能是因为养仙人掌省钱。
懒得看债主,温峋侧着头看屋外的风景。屋外其实没什么风景,低矮的房屋,脏乱的街道,小巷又深又长,一眼望不见头。
他探了探脖子,一眼便看见了莱康大厦,果然是不管在这个城市的任何角落,哪怕在最阴暗潮湿、苔藓暗生的地方,都能看到莱康集团的身影,他抬头看见高耸入天的摩天大楼似要冲入云端,巨大的落地窗上映着烈阳灼灼的剪影,溢彩流金。
既然还能看见莱康的身影,那大厦所处的位置离这里貌似也不远,但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钱包里仅剩的一丁点零钱,这点钱都不够他两天的饭钱,就算他真想在温峋家里蹭三个月住的地方,别的生活开销也是一座沉重的大山,他必须要有收入来源,不然将寸步难行,于是他又不自觉地把手伸向了钱包里另一侧的那张黑金卡。
至尊奢华的贵宾卡,几乎是不限制消费和透支的,阮廷的手轻轻在那光滑的卡面上摩擦,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这张卡里的钱他不能动,一动就被阮耀抓到了死把柄,他留着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的,此刻的他,仅仅只是享受卡面光滑的触感。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能赚钱的活儿?”阮廷突然问温峋,那晚出租车一路往南开,开到这个地方,他被命运的漩涡拉进了温峋的世界,一个陌生的、和自己先前的生活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听阿斗终于要扶起来了,自己的钱包即刻迎来入账,温峋放下筷子仗义起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说:“去工地上搬砖,去饭店里洗碗,去街上送外卖和快递,或者去商场里给人当保安,你想干哪个?”
“You're joking.”阮廷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温峋。
“说人话。”温峋说。
“我、不是、可以、做这些事情、的人。”阮廷严肃地看着温峋,语气放的缓而重,“我现在需要现金……”
阮廷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温峋打断了,“我知道了,你想干那种当天能现结的工作是吧,去街上发传单吧。除了这个,别的工作,几乎没人给你现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阮廷再度尝试给温峋解释,然后被温峋第二次打断,“你扭扭捏捏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要是有本事自己上街去找啊。”
阮廷想着自己每天的最低限额,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温峋,陷入沉思,没再吭声。
作者有话要说:
阮总:回想上次洗衣服,还是在、在什么时候来着?
第6章
天气艳阳高照,城边的旧广场上街道上人流如织,阮总迫于债主的淫威有了他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经历,没有之一。
温峋很快给阮廷介绍了一个活儿,在旧广场发一家新开业的家具公司的传单,一名中年妇女给阮廷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往他怀里扔了一叠厚厚的传单。
欲哭无泪的阮总并没有轻易妥协,在还没有工作赚钱之前,他便先为自己买了一顶墨镜。墨镜隔绝了他和外面的世界,黑色的镜片为他带来了无上的安全感。
当然,也掏空了他的钱包。
阮廷戴上墨镜,不情不愿地拿着传单,温峋的白色货车停在街道一旁,在温峋“善意”的注视下,阮廷走到广场的入口处,开始自己的工作之旅。
温峋拉下三分之二的车窗,把胳膊架在车窗上,密切关注着阮廷的动向,然后在脑袋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阮总戴着拉风的墨镜,站的笔直,宛如松柏,一手揣兜,一手漫不经心的把传单往行人面前摆,气场直逼两米八。
威风是挺威风,就是十分钟也没发出去几张传单。
温峋叹着气扶额。
大概阮廷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进度太慢,大部分行人是根本不会接那些路上被送出来的传单的,何况阮总的服务还是你得主动伸手来取,于是只有非常少部分的人顺手一拿,其中还有一些小姑娘纯粹是看他长得帅来捧他的场,那些无视他的人从他身边经过时理直气壮,目不斜视,一个个平时比他拽起来的样子还要拽。
甚至还有人抬手挡了他的胳膊一下,凶凶地说:“别挡道。”
于是他终于在自己被拒绝了几百次之后主动追上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用无声的抗议方式迫使对方拿一张。
对方看他戴个墨镜鬼鬼祟祟,直接热情问候了他:“滚!”
阮廷的脾气自然不会比这年轻小伙好,他也处在了爆发的边缘,在爆发前夕,他毫无防备、丝毫不能反抗的被一个人勾住脖子拖到了路边的树荫下。
“别乱喊,是我。”温热的声音从耳际传来,带着另一个人呼吸的热度。
阮廷刚反应过来身后这人是谁,温峋便一手先把他的手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手拉着阮廷的肩,迫使他弯腰。
“你悠着点,今天欠我的钱还没还。”温峋继续说。
阮廷第一次觉得钱是邪恶的东西,他还没来得及问温峋你是钱串子吗便听见对方继续说:“传单要这样发,亲手递出去,明白吗?”
阮廷不满的挣扎了一下,紧接着听见温峋在他耳边又说:“七点前把你怀里的发完,不然后果自负。”
说完温峋放开了阮廷,阮廷转过身活动着自己的胳膊,咬着牙看见温峋潇洒往回走的背影。
后果自负这四个字给阮廷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区域,开始降低姿态,主动给行人们递发传单。
有很多个瞬间,阮廷想把手里的传单全部扔进垃圾桶。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微低下头祈求别人接受自己的东西,从来没有。
这好比把一个常年在高端局里游走的王者身上的技能都禁掉,然后把青铜的他重新仍到峡谷里。
三月初,春寒料峭,冷风依旧如刀似剑般往人身上闯。但头顶一轮烈日当空,阳光灿烂的不像话,流金般的光线像火箭发射时肆意往外喷洒的火焰,这炽热的光线让阮廷更加心烦意乱,他曾是任何一场晚宴的焦点,他是众人的目光所及,他是最高傲最得意的天之骄子,他曾经,是一个挂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