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凤银直起腰,有什么东西自手中的衣物里掉了下来,落在脚边发出咚的一响。
脚夫下意识投去探询的目光,掉落于地的竟是一枚森然怵目的鬼面具。
凤银愣了愣,随即飞快弯腰捡起面具藏在了衣物中一道丢进了箱子,吩咐道:“好了,你快些搬走吧。”
脚夫不敢多问,抱起箱子就大步走了,他直觉的认为自己帮了倒忙,愧疚的情绪令他脚步越走越急。
等凤银慢悠悠的走到码头,船上的客人基本已经安顿好了。竹绣站在甲板上朝着她挥了挥,面上带着嫣然笑意,心情好像十分的好。
凤银抬头望向他,那个动乱之夜的记忆倏然再度浮现脑中,原来竹绣就是站在屋顶上拉弓射虚箭吓唬她的鬼面人。
竹绣见凤银上了船,笑意盈盈的迎上前去。
“怎的这么久才来,我差点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呢。”
“同小段啰嗦了几句,耽误了时间。”
一问一答,旁人还以为又是哪家约定私奔的野鸳鸯。
“夫人脸色怎么这般苍白,莫不是昨夜受了凉?”竹绣说着伸手想要凤银额头,却被她侧脸避开。他也不恼,转而捉住了她的双手,十指相扣,紧密贴合。
“夫人心情不好?”
凤银抬眸看他,眸中情绪复杂难辨,问道:“你那日说愿抛下一切随我归隐,可是真心话?”
“自然是真心话,夫人若是不信,我可以立下毒誓。”竹绣作势伸出三根手指便要对天发誓,手势举了少顷,却迟迟不开口。
“你不是要立毒誓,怎么不说话?”
“通常不都是会阻拦一下嘛……”竹绣无奈的耸了耸肩,半推半就的开口道:“我沈轻寒对夫人沈氏所言,句句真心发自肺腑,若有半分虚假,必肝肠寸断,不得好死。”
“若有半分虚假,夫人沈氏必肝肠寸断,不得好死。”凤银定定望着竹绣,语气不容商榷:“把后半句换成这句。”
“夫人你,”竹绣眼中闪过诧异之色,旋即展颜笑道:“你竟是这般喜欢沈氏这个称呼,那我以后都唤你沈氏……”瞥见凤银面色越发的不好看,他只得收敛神情,正色道:“我沈轻寒对夫人沈氏所言,句句真心发自肺腑,若有半分虚假,我夫妻二人必肝肠寸断,不得好死,死后同穴。”
“谁要与你死后同穴。”凤银试图抽回被迫与他十指紧扣的手,却没能成功。
竹绣的手握得更紧了,“自然是沈氏你了,我们生同衾死同穴。”
“别叫我沈氏。”鼻尖传来熟悉的淡雅香气,躁动的心莫名安定下来,凤银撇了撇嘴:“我叫江源,江河的江,源泉的源。”
竹绣松开了手,伸臂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那我以后唤你阿源。”
阿源,阿源,阿源,他的眼里,声音里满是宠溺,温柔至极,令江源沦陷得彻彻底底。
凤鸣和鸾吹梦醒,银花火树照夜明,再见了凤银。
第37章
船行流水,往来如梭。
第七日的清晨,江源迷迷糊糊的醒来,枕边不见竹绣的身影。她睡眠向来浅,一旦醒来短时间内很难再次入眠,就干脆爬起来,打算出去透透气。
清晨的江面,雾气蒸腾宛如仙境。竹绣听到脚步声,自茫茫白雾中现出身子。
“夫人醒了。”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温柔给江源穿上,而后拉着她走到甲板边缘,目光眺向前方:“马上就要到兰州了。”
客船正在慢慢减速,兰州城门上的飞檐青瓦也越来越清晰可见。
空气中弥漫的蒙蒙雾气沁湿了江源的眼眶,她哑着嗓子低声道:“是啊,终于回来了。”
终于,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竹绣与江源下了船后,先回了一趟半醉人间。东方依然在沉睡,好在有曹三精心照料,他气色红润神态安然,放佛稍微大声说些话便能吵醒他。
当日下午,他们又马不停蹄赶去了云舟山的桓衣观。在青鸟的帮助下,四十斤七色黏土很快就备好了。临走前,竹绣邀请青鸟月底去参加他们的婚礼,青鸟欣然答应。
江源将七色黏土带回了东方医馆,因为上官家的案子,医馆被官府没收拍卖,如今变成了竹绣名下的房产,东方医馆的牌匾也赫然变成了沈宅。
见江源回来,最开心的莫过于阿添了,她还有不足两月便要生产,正愁坐月子苦闷无人倾诉呢。又听说他们月底便要成婚,更是乐得肚子疼,险些要早产。
这天晚上阿添非要同江源一起睡,将竹绣赶出了房间。
两人各种乱七八糟的一直聊到深夜,阿添突然仰面叹道:“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抱得美人归的,竟是沈轻寒这个后来人。”
江源认真想了想,道:“可能是在我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他恰好在吧。”
所以说人生的出场顺序很重要,竹绣就是出现的及时抓住了空子从而钻进了她心里。
阿添理解地点点头,又满脸好奇地问:“对了,你说你来自遥远的未来世界,在你那个世界里孩子还是从女人肚子里出来吗?”
江源没有告诉阿添他们都是书中的角色,怕她胡思乱想,动了胎气。
“很遗憾的告诉你,在未来世界里女人还是要经历生育之苦。”江源轻叹一声,继续道:“我有时甚至怀疑上天赋予女性生育能力是不是一种无形的枷锁,用母性,用孩子来束缚女性,让她们去守护,去奉献,去忍耐,去牺牲。”
阿添突然坐起身,情绪异常激动:“阿源,你跟懿仁皇太后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吧!她在《孰言女子不丈夫》里面也有类似的言论。”
“懿仁皇太后是谁?”
“名讳是宁步馨。”
江源摇头,“宁茵芮倒是认识。”
根据吴毓确认她身份时的语气与神情,似乎在她之前并没有发现过其他的穿越者,若宁步馨也是穿越者,吴毓没可能不知道。除非……
江源猛地直身坐起,脑中思绪百转最终汇成一个推论:宁步馨与宁茵芮是同一个人,吴毓能够夺舍重生。
“阿添我突然想起件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去找一下轻寒,你先睡哈。”江源爬起来随意披了件衣服就跑出去了。
阿添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内心白眼无数,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占了鹊巢的鸠,还是一对如胶似漆的喜鹊。
江源急急忙忙跑到了竹绣的住处,这里原本是南风的屋子。
“竹绣你睡了吗?”
“睡了。”
“好吧,那我走了。”江源刚转身,房门吱一声打开了,她被屋里的人拉了进去。
竹绣站在江源身后,手臂搭在她肩膀上,伏到她耳边调笑:“怎么了,为夫不在身边睡不着?”
江源推开他,挑明来意:“我想修书一封给西门,你最快几日能帮我送到?”
竹绣微微诧异,道:“夫人为何觉得我能送到,我同西门小公子又无交集。”
江源瞪了他一眼:“你帮不帮?”
“帮。”竹绣转身走至书橱,取出信纸与笔递给她。
江源飞快地写下一行小字,折叠好后装入了信封。
“最速三日送达。”竹绣接过信封的同时擒住了江源的手,灼灼目光飘向她,哑声道:“夫人今夜留宿在此吧。”
江源脸红了红,“阿添还在等我呢。”要是今夜不回去,估计会被阿忝添油加醋的取笑一辈子。
竹绣顿时泄气,失落地松开手,“好吧,孕妇为大。”
江源暗暗庆幸逃过一劫,才刚踏出门口,又听那厮胡言乱语道:“夫人何时为我生孩子呀,我可比良恭长两岁呢。”
她假装没听见,故意加快了脚步。
第八日,艳阳高照的一天。竹绣去半醉人间挑选适合的接班人手,江源留在沈宅,按照西门的嘱咐,将七色黏土平铺在院子里晒太阳。
第九日,江源依旧留守在院子里晒土,竹绣怕她无聊,捉了两只肥嘟嘟的小奶狗跟一只狸花猫回来陪她,三只小动物稍不留神便跑进泥土里撒尿打滚,气得江源七窍生烟。
第十日,兰州最有名的裁缝师傅上门来量尺寸,江源随意选了个嫁衣式样,竹绣犹豫了半天都没选定,最后还是江源帮他定下来的。
第十一日,绵绵春雨落了一整日。江源做了扑克牌,并教竹绣,阿忝,良恭玩斗地主,结果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江源盘盘地主盘盘输,气得晚饭都没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