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毓将四脚小蛇放置在心口,轻念道:“无虬,你会助我对不对?”
无虬吐了吐舌头,“吾以人魂魄为食,食得越多,灵力越强。”
“我的灵魂给你。”
无虬摇了摇尾巴,“不够,愿望越大,所需灵力越多。”
吴毓黛眉微蹙,心中有些动摇,能产生大量灵魂的,唯有战乱。
夏邑在位的第六年,史称泰安六年。原羽国太子瑛玖暗通羽国旧部发动了政变,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皇城内的尸体堆积如山,不计其数的亡魂徘徊在半空,发出阵阵哀鸣。
斒斓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吴毓的宫殿,卑微地跪倒在吴毓脚下,倾城绝色的脸上泪痕交错。
“殿下,求您高抬贵手,放瑛玖一条生路吧。”
吴毓挥手让左右退下,笑道:“你求错人了吧,与瑛玖厮杀之人不是本宫。”
“斒斓知道瑛玖此番能破城而入,定有殿下在背后推波助澜。”
“哦?”吴毓挑了挑眉,好奇的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斒斓挺直了身子,她五官精致温婉,眉眼间却藏着坚韧的刚性,一字一句道:“斒斓还知殿下屋外亡魂不散,悲鸣不绝。”
吴毓微微诧异,不禁对斒斓另眼相看,于是直言道:“那你必然也知道,求本宫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吧。”
斒斓重重点头。
殿外,瓢泼般的大雨还在下,天的边缘,有闷雷滚动。
斒斓走后,无虬自殿内的石柱上爬了下来,它这些年吞噬了许多灵魂,体积变大了不少。
“她的魂魄纯净,滋味一定甚好。”
吴毓哂笑:“哟,你现在还学会挑食了?”
无虬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她心甘情愿以魂魄做交换,其魂魄中蕴含的灵力远远高于那些尘缘未了的妄死之魂,乃大补之物。”
“你不早说。”吴毓皱了皱眉头,转头问道:“那我以后让人自愿将魂魄交付于你,是不是就不用凑量了?”殿外那些惨死之人虽不是她杀的,却是她一手促成的结局,内心多少有些愧疚。
无虬小脑袋点了点,好奇道:“汝打算去何处寻自愿交付魂魄之人?”
窗外有闪电忽然而过,随即便是震耳雷鸣。
“寻?为何要煞费苦心去寻呢。”刺目的电闪之下,吴毓的眸中漾开笑意:“我可以自己培养出来啊。”
泰安六年夏,瑛玖之乱后,吴毓暗中派人收养了许多因战乱流离失所的孤儿,传授他们知识与武艺,每个孩子到成年之时均可以许下一个愿望,自然他们的愿望也是从小被灌输好的,男孩求武艺精湛,女孩愿相貌过人。许完愿的孩子均会得到一副由吴毓亲手绘制的面具,鬼面人组织悄然诞生。
泰安二十二年,大雁开国皇帝夏邑驾崩,传位于太子夏珉。夏珉即位后,封养母宁步馨为太后,娶宁国公之女宁茵芮为皇后,改年号为康阜。
康阜八年,太后仙逝,与先帝合葬在皇陵,追谥懿仁皇太后。一行人自皇陵回到皇城后,楚王夏璟夜访了皇后宁茵芮的宫殿。
宁茵芮躺在软塌上,波澜不惊的看着来人:“楚王你不回兰州,半夜跑到本宫的殿里来作何?”
夏璟伸手去摸她的脸,目光眷恋:“吴毓,别装了,我看得见你的灵魂。”
吴毓叹了口气,果然是斒斓的儿子,不仅遗传了他母亲的美貌,连识魂的能力也遗传到了。
夏璟屈膝上床,侧卧在她的身旁,不甘道:“早知你要转生到宁茵芮身上,这皇位我定会同皇兄争一争。”
吴毓半坐起身子,睨着床上眉眼生辉的男人,嗔道:“夏璟,本宫之前是你的养母,如今是你的长嫂,你竟能起这样龌龊的心思?”
夏璟搂过她的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勾唇一笑:“可我眼里看到的是吴毓,心里想的也是吴毓。”
香烛软帐,春宵梦短。
康阜九年,吴毓诞下公主夏子玲,但生产的过程并不顺利。因为她不想经历生育之苦,所以魂体暂离了宁茵芮的身体,不想原主宁茵芮在生产时竟有余力向助产的太医求救,那太医也是死个脑筋,竟然企图告诉皇帝。于是她稍稍使了点手段,便让那个太医家破人亡。
康阜十九年,皇家秋猎在箕尾山举行,中途十岁的夏子玲不甚走丢,救她之人竟是化名为北堂净的瑛玖。三十多年过去了,瑛玖的样貌竟然一点都未改变,令吴毓大吃一惊。因而开始意识到这个世界上,除去无虬以外还有其他的神秘力量,于是她开始从鬼面人中物色合适人选,用于驻留各地,收集情报。
这年,地下宫殿刚刚建成,亦是竹绣与梅妆满十六岁之年,他们是第一批去地下宫殿许愿的孩子。
竹绣与梅妆许完愿离开后,无虬缓缓睁开双眼。此时无虬的身体已然很是庞大,它盘踞在石柱上宛若一条巨龙。
“那个男孩,魂魄不纯,有虎狼之心。”
吴毓专心致志地绘着壁画,淡淡问道:“他许了什么愿?”
“知天命。”
“求知是件好事情。”吴毓手上的动作未停,并未放在心上,又随口问道:“女孩呢?”
“长久伴男孩左右。”
“青梅竹马,生死相随,多好啊。”吴毓收笔,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道:“那就让他俩去兰州好了,夏璟在那里,量他们也不敢造次。”
无虬闭上眼睛,不再多言。
康阜二十九年的今时今日,吴毓为当初的一念之差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鸦墙之下,吴毓面上郁气积聚,勃然怒道:“小畜生,你这次真的惹到我了。”
第32章
凤银回去的时候,竹绣正倚在窗边喝酒。屋内灯火昏暗,她站在门口唤了几声九命,没有得到回应,便问道:“竹绣,九命有没有回来过?”
竹绣仍是闷头喝酒,置若罔闻。
凤银以为是他离得远没有听见,于是耐住性子准备走近些再问他一遍,可还未走至他跟前,一股浓烈的酒味便扑鼻而来,待走近看清楚竹绣脚下堆得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凤银顿时心生怒意,她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在皇城憋着的情绪,此刻犹如洪水决堤:“我今日险些丢了性命,你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赏月喝酒?”
竹绣依在窗沿上,窗外月光倾洒进来,照亮了他阴郁冷漠的面容,竹绣不答反问:“刚刚送你回来的是何人?”
这一问如火上浇油,顷刻间烧旺了凤银心头的怒火,她指着竹绣的鼻子嗔道:“我刚刚说我差点丢了性命,你不在意我遭遇了何事,反倒更在意是何人送我回来的?你是酒喝多了脑子不清楚了,还是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
竹绣眯着醉意潋滟的双眸,视线顺着凤银的手指一路移到她的脸上,她似乎比在兰州的时候瘦了许多,原本灵动明亮的眼睛里,如今各种复杂的情绪翻滚,有愤怒,惶恐,不安以及……竹绣蓦地起身,大步走至凤银跟前,一把握住凤银的手腕,将她的身子拉入怀中,低声辩道:“明明是夫人不告而别在先,而后又同别的男子晚归共乘,我尚未诘问夫人半句,夫人倒先怪罪起来?”
“……”凤银噎住。
“我若是不在乎,夫人以为我是因为谁独自在此喝闷酒?”
“我……”凤银理亏,心里既气不过又有些难堪,所以她选择埋头在他胸前,用手掐他腰间的细肉出气。
竹绣吃痛的低哼一声,脸上阴郁却消散了。他将凤银搂的更紧了些,下巴抵在她头顶道:“ 不过念及夫人恶人先告状的模样也甚是可爱。”
“今日之事为夫便不予追究了,以后切记万万不可独自进入皇城。”
凤银手上的动作一僵,果然竹绣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皇城的秘密?”
竹绣点了点头,不再隐瞒:“皇后宁茵芮才是雁国真正的主宰者,她在皇城地下宫殿里养了一条噬魂的妖龙,让整个国家的百姓都沦为了妖魔的饵食。”
凤银仰起头,眼神凄惶无助,喃喃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你知道我谁吗?”
竹绣怔了一下,本以为凤银会追问他的身份,他也做好了如实相告的准备,却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惊讶之余也不由莞尔道:“夫人怎得突然失忆了?”
“你知道对不对?”凤银双手紧紧抓住竹绣的胳膊,眼神逐渐变得灼热又怪异,不依不挠的追问:“你快告诉我呀,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嘛,怎么连这点小小的请求都不能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