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下午教室里开始蠢蠢欲动，好多行李箱排在教室外面，花花绿绿。学校外面传来汽车嘟鸣，每每在这时堵车的嘈杂声也变得动听起来，俞慈翘首以盼，想快点回家好好吃上几顿香糯糯的红烧肉。
“这次大家回去就别玩得太累，马上就期末考试了，好好休息调整状态。”年轻的班主任严肃地提醒着，同学们长吁短叹，愁云惨淡。
班主任哈哈大笑，“逗你们的，好不容易放个假，回去好好玩，读书的事情就留到来了学校再说。知道你们现在肯定自习不进去，我们偷偷放个电影，我就在门口守着。年级主任如果来了，我敲个门，班长你就动作快点把页面换成课件。”
班级沸腾，女孩子拍手交头接耳，男孩们拍着课桌欢呼“川哥、川哥……”
班主任还是大男孩的样子，有点羞涩却又稳重成熟，“嘘，小声点，还没看成就被逮住很不划算的，课堂纪律不好我要被扣工资的。”
俞慈想自己是有多大的运气才会遇见这样开明的老师，暖烘烘的教室里蠕动着压抑的兴奋，个个儿都挑着眉瞪大眼睛夸张地比划着交流，像一群刚偷了糖的小孩子低声分享自己的战绩。
班主任华川端了板凳坐在门外，蜷缩着呵气。闵仔耘把自己的外套递了出去，班主任笑着说：“谢谢”，也没多客气两下就穿好。靠窗的同学把窗帘拉上了，靠门的同学把电灯也关了。大家更加兴奋地讨论着看什么，男生拗不过女生，看了小女生的片子《怦然心动》。上课吃的东西最香，在教室看的电影最好看，俞慈体会深刻。女生挽着手，相互靠着，男生也安静地看着，黑漆漆的教室里，几十双乌亮的眼睛眨巴着，川哥在门外抖腿。就连闵仔耘那个书呆子也安静地坐着看投影，她想永远地记住这一刻，有多美好。
下课的钟声响起，还有几分钟电影才结束，没有一个人先走，路过的学生很好奇，猜想这个班是纪律不好被罚静坐延长下课时间。俞慈和大家就在教室里偷笑，川哥一脸严肃地守在外面。
“你怎么才出来，以往不是跑得最快了？”俞妈妈一边拿过俞慈的行李箱和书包一边问。
“班上看电影，晚了几分钟。”俞慈望望出租车，“爸怎么没来？”
“他和同事去聚餐了，忙。”
“以前他知道我要回家都会安排好的。”俞慈心疼地说：“现在工作压力都这么大了吗？你让爸别这么拼，我们家有够买保险的钱就好了。”
俞妈妈拍拍俞慈的背：“走吧，过段时间妈去把驾照考了，也可以方便接送你。”
“不用了，交通挺方便的，我都这么大了。以后我少带些东西，自己走。你开车，我也不放心。”俞妈妈身体不好，生她的时候已经是36岁的高龄产妇。俞妈妈是当地的公务员，两年前退休了开始当全职太太，俞慈总觉得自己的父母脆弱，从小就发现他们和同龄人的父母比起来有些同。
“活到老学到老，慢慢开就好了。”俞妈妈依旧风姿绰约，容光满面，状态极好。
爸爸晚上回家和妈妈寒暄了几句，说是吃过了，米饭不用准备他的一份，喝点汤就行了。俞慈发现父母都彬彬有礼的，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可是又说不上来有什么奇怪。她思考了一下这算不算中老年夫妇的平淡生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更加觉得父母年龄大了，很伤感。
俞爸爸走向坐在沙发看电视俞慈，问了好多好多学校的事情，俞慈也有好多想分享的，父女俩就一言一语在沙发讲到餐桌再回到沙发，直到俞妈妈收拾完饭碗洗了衣服催着他们睡觉话题才结束。
卧室里，俞爸爸轻轻进来掩上门：“爱毅，这两天我就住家里了。”
俞妈妈点点头：“嗯，都在一起大半辈子了，还计较这一两天？如果你挂念那边，晚些等女儿睡了过去也好。”
俞爸爸安静地上床睡在一边，轻叹了一声愧疚地说：“对不起，爱毅。”
俞妈妈半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被单上簇团的牡丹。听了这句话瞬间红了眼睛，强挤出笑容哽咽道：“都是命里注定的，怪你干什么。”
安静良久，他们俩都睁着眼睛，不睡觉也不说话。俞妈妈下了很大决心开了口，“事情总要解决的，我们离婚吧。”
“可是俞慈……”
“俞慈从小被你教导得很明事理，思想也乐观开放。她过几年习惯了就会懂的，我们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互相都拖不起。看着你每天回家为难又愁苦的样子，我也跟着遭罪。”她语气变得坚定，全然没有了无助之感。
“她才16岁，还是等她成年，高考结束后再说。我怕她接受不了，毁了自己的前途。”
“她不会的，我会慢慢跟她讲，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恨你。”
“她是未成年，我不想让她去选她要跟谁一起生活，你和我，你让她怎么选，哪一种她不难过她能接受？等到她18岁，正好高中毕业，又不会影响学业，也不用选跟着爸爸还是妈妈，不管哪里都是她的家。”
俞妈妈鼻酸，他说得很有道理，为了俞慈她愿意承受这份藕断丝连的痛苦牵扯，试图挽留最后一分尊严，“我们先把离婚证办了，我知道这样你们也好放心。”
“这样也好，我们家所有的财产你百分之八十我百分之二十，可以吗？”
“不用，这些年都是你在赚钱，平分已经很好了。你这样分，我会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我还没有那么惨需要赔款，但是你还是俞慈的爸爸，对她好一点。”俞妈妈伸手关了灯，“睡吧。”
在漆黑的夜晚中，她偷偷流了眼泪。丈夫还在坚持多分一些钱财给她，她不再回答，装作睡着了。她没有想到相爱多年的丈夫有一天会和自己这样计算，划分得干净。
白昼都运转忙碌得相似，夜了，灵魂得空，缓慢的不同。
俞慈香甜地入眠做梦，林恭果精力充沛画着画，奚音忙里偷闲在家做甜品，朱启灵同学聚会胡吃海喝KTV，陆悄欢寤寐思服琢磨着荷尔蒙，俞妈妈脑海混乱只熬着时间等天亮……
俞慈醒来，满屋弥漫着腊梅的清香，寻着香味看见床头一小簇透剔的金黄。冬天的阳光洒在上面，香味愈加醇浓，妈妈是个多浪漫的人啊，俞慈忍不住感慨。比起被闹钟敲醒的早上，被花香唤醒的俞慈恍惚自己是拇指姑娘，幸福地起床。
妈妈穿着围裙在准备早饭，看见俞慈醒来催着她去洗漱，“先刷牙，刷完过来吃饭。”
“我爸呢？”
“楼下去给你买蟹壳黄了，你昨天不是说想吃吗？”
“妈，你真好”。俞慈先走过来帮着搅合五谷粉，用脑袋蹭了蹭俞妈妈的脖子。
“痒死了，走开走开。”俞妈妈推开她却幸福地笑着。
早餐准备好了，细腻的粗粮糊铺上一层冰糖粉，撒上杏仁片和红枣片最后再淋点蜂蜜。盘子里是酥酥的蟹壳黄，黄灿灿的流沙馅漏出来。还有一杯滚烫的热奶，冒着香腻腻的味道。
“好久没有吃到如此好吃的早饭了。”俞慈舔着嘴角，“谢谢妈，谢谢爸。”
“不客气，那你把碗洗了吧。”俞爸爸和俞妈妈同时说，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笑呵呵的其乐融融。
“一点儿都没变，我洗我洗。”她说着便收拾了碗，念着家训，“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俞慈只想在家好好窝着，看看电视上上网。
俞妈妈和俞爸爸在今天——一个普通的日子，恰好有空的日子，出了门。他们忘了今天是元旦，到处都挤满了结婚的人，一直排队，排了很久，直到天空变黑。离婚证上的两个人都尽显疲态，俞妈妈看着离婚证上憔悴的中年夫妇，分不清是离婚太累，还是排队太累。
俞爸爸打了通电话后，便开车过来接俞妈妈一起回家。除了那张象征婚姻的纸，仿佛一切都没有变，他们只是一起出门买了个菜。
第11章
第一学期的最后几十天开始了，模拟考试多了很多。因为这个假期是过年拜亲戚的寒假，很多学生都会比暑假放假前的那个期末刻苦许多，甚至包括俞慈。在枯燥的高中校园，她每天要花很多时间在课堂上，与其发没用的呆不如趁此机会好好学，就算父母没有给她施加压力，她也知道如果自己成绩好的话父母是会更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