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袁顾不上骂人,三两步蹦过去,抢过一只鸡翅,一口先咬着,再伸手去拿另一只。

晚了半步。

另一只鸡翅已经被凌枢递给岳定唐。

“人家老岳辛辛苦苦下山给咱们找医生,你不能连个鸡翅都不给人家是不是?野鸡天天扑腾翅膀,吃鸡翅有助你们早日恢复。”

吃了大半只鸡,凌枢也有力气指点江山了。

老袁气笑了:“你怎么不把鸡腿让给人家,光会慷他人之慨!”

凌枢:“我这叫不跟你见外,喏,鸡头给你补补,吃完更聪明。”

老袁:……

他真想反手把这鸡头砸到凌枢脑袋上。

老袁能逮到这只野鸡也是纯属意外,他弄了个简易陷阱,原本想着等上个把小时就回去,谁知道还真有傻乎乎往陷阱里钻的,虽然不够肥嫩,也聊胜于无。

三人风卷残云,很快就剩下一堆鸡骨头。

凌枢吃了止痛药,精神也见好许多,加上睡一整天实在是睡不着了,老袁呼呼大睡的时候,他就裹着大衣坐在观音庙的门槛上,面朝外边,看天上的星河北斗。

“好点没?”

岳定唐在他旁边坐下。

凌枢伸懒腰:“只要嘴巴没被缝上,就没啥大问题。”

岳定唐:“回去之后你先在我家住一段时间吧,伤彻底好了再回去,不然凌遥姐肯定会问你。”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凌枢就开始头疼。

“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凌枢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最近消瘦得厉害,他姐要是看见了,那无异一场家庭地震,他肯定会被抓着盘问一整天以上,不老老实实交代顺便一天照五顿被投喂就不算完。

他是喜欢吃,可精挑细选地吃,跟被当成猪来喂,也是有区别的啊。

额头冷不防多了只手,凌枢下意识想退,却已经被微暖的手心碰触到。

“没烧,你回去再睡一觉吧,明天金副市长母亲的灵柩过来,我们还得陪着演一出戏。”

见凌枢没回过神,反应不似平日及时,岳定唐不由得想逗他一下。

“怎么,还要晚安吻不成?”

凌枢瞬间警惕后仰。

“少见缝插针占老子便宜,我警告你,翡冷翠那帮漂亮小姐都还等着我回去——?!”

声音戛然而止。

对方没有长驱直入,而是蜻蜓点水,见好就收。

“你没说话,不是默认想要晚安吻的意思吗,眼睛瞪那么圆做什么?”

凌枢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扭头去看身后!

老袁鼾声依旧,睡姿从刚才到现在好像就没变过。

凌枢松一口气,忽然有点卓文君背着老爹跟司马相如偷情的心虚感。

他委实还没理清自己对于岳定唐的想法。

既然暂时弄不明白,那就放到一边去。

冥思苦想为情所困从来就不是凌枢的作风,有这时间他不如多吃几只烧鸡。

只是回过神仔细想想,怎么都觉得刚才这比喻有点不对劲。

老袁何德何能,都当他爹了?

还有,去他奶奶的卓文君,姓岳的才是卓文君!

第109章

老袁维持现在的呆滞表情,已经足足有半刻钟了。

他盘腿坐在茅草堆上,对面的人将拂尘一扫,正襟危坐。

“贫道观居士今日印堂发暗,双颊隐有破伤之相。正所谓,神暗额光,不是孤孀亦弃妇,妖姿媚笑,倘非妓女定宠姬。观相可观运,趋利避害,趋吉避凶,若你肯按照贫道的话去做,保管你近贤人,远小人,遇事逢凶化吉。”

老袁:“……贤人是谁,小人是谁?”

“贤人。”道士指指自己。

“小人。”道士指指正在收拾观音庙的岳定唐。

老袁抽抽嘴角,不置可否。

道袍陈旧,尚算干净,上面几个补丁,脚下一双棉布灰靴,脑袋上还戴着顶南华巾。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观音庙里何时多了一位高功道长。

老袁盯着道士的脸,冷不丁问:“你这胡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乍看还挺像那么回事,就是有点泛黄干枯,跟许久没吃肉营养不良似的。

道士摸摸胡子,没敢用力,洋洋得意。

“剪了伊万诺夫带来的那几个俄国人的胡子,用面糊糊上去的,怎么样,惟妙惟肖吧?”

老袁露出恶心的表情:“你还把死人胡子粘在脸上?”

凌枢摸摸自己的脸,可惜没带镜子。

唇上一撇小胡子,他感觉自己都变得成熟稳重了。

“虽说我长得英俊潇洒人见人爱,但道士里恐怕没有我这么俊俏的吧,出众就容易惹眼,惹眼就容易被人盯上,有了胡子的遮掩,等会儿我再拿点火灰往脸上一抹,不就是个本地道士了?”

老袁无语:“你会本地方言吗,这口音一听就露馅了!”

凌枢:“你会啊,今日且便宜你一回,让你当师父,我就当你跑腿的徒弟好了!”

老袁很嫌弃:“我可不想剪死人头发当胡子!”

凌枢不以为意:“没事,你这脸显老,没胡子人家也当你四五十。”

“去你的!”

老袁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块石头就扔过去。

谁知抬手牵动肋骨的伤势,顿时疼得一抽气,龇牙咧嘴哎呀叫唤。

凌枢叹了口气:“你瞧瞧,贫道都说你有破伤之相了,还不信吧,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便是居士这样的。”

老袁捂着肋骨,也顾不上耍嘴皮子了,手指着他不停颤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岳定唐走过来。

“天大亮了,人差不多快来了吧,我们得准备一下。”

他也换了身衣服,长袍褂子瓜皮帽,脸上已经抹了灰,虽然眼睛还是过分明亮锐利,但只要不直视别人,一般也不会有人特意去观察他。

衣裳都是现成的,当初老爷子和老袁两个密谋将东西暂时运来此处存放的时候,就已经把干粮衣裳都准备好了,甚至还有老中青三代的女装,从戏班里买来的钗弁假发一样不缺。

“老袁,待会儿是什么章程,你得跟我们讲一下。”

“哪有跑腿当徒弟拿拂尘的,旁边凉快去!”

老袁缓过一口气,没好气将凌枢手里的拂尘夺过来。

他瞅一眼岳定唐的怀表。

“再过一个小时左右,也就是金副市长母亲的吉时,他会亲自扶着灵柩上山,到观音庙来参拜。他对外的说法是,高堂生前信佛虔诚,家中供奉观音菩萨,每日参拜,从未间断,母亲过世当晚,他蒙菩萨托梦,让他带母亲过来此处,最后参拜一回,他想为母亲积阴德,所以念念不忘此事,宁可将母亲停灵的时间延长几日,也要过来给菩萨上香。”

“当时,所谓梦境都是假的,到时候他在正殿上香祈愿,我肯定得在,灵柩会在观音庙偏殿停留大约一小时,你们俩就要在这一小时之内,把两口箱子里的东西,都放在老夫人尸身下面的空槽里。”

“日本人虽然用他,但肯定也不会完全把他当自己人,我怕等会儿跟他一道来庙里的人里,就有市政公署的人,为防万一,我们做戏就得做全套,不能让除了金副市长以外的人怀疑我们。”

“等灵柩上了火车,我也会随着火车一道走,这东西安全抵达北京之日,就是我完成任务,大功告成之日。”

“有个问题。”岳定唐道,“那两口箱子分量不轻,棺材上山下山重量差别太大,不说抬棺的吃力困惑,就是有人在旁边看见抬棺人吃力的表情,肯定也会生疑,这怎么解决?”

老袁:“我问过了,金副市长说他挑的八个人,都是力气很大的,到时候我们就说要让他拿点观音庙门口的土,放入老夫人灵柩里才吉利,你们将珍宝放入棺材之后,再在上面铺一层薄土。”

这倒也是个办法。

岳定唐点点头,算是接受了。

老袁揉揉脸:“我怎么突然有点紧张起来?这万一要是真有人跟在金副市长旁边监视他,我怕我说话不像个道士,容易露马脚。”

凌枢整整衣冠:“这时候可不就得靠兄弟我圆场了吗?你不会说话就装哑巴,一切交给我。”

老袁:……他怎么感觉更担心了?

时间不等人,三人没空多说,老袁赶紧换了一身老道士的衣袍。

真别说,他那张脸换了衣服之后,又凭空老上五六岁,当凌枢的师父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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