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和江玉郎跳了下来,默契地一人抱一个。小鱼儿首先带着苏樱往通向前方的水道游去,江玉郎回头看了看移花宫主,犹疑道:“移花宫主她们?”
小鱼儿狡黠一笑,道:“她们听话得很,咱们先游过去了,她们自然会跟上。”
这宽广溶洞般的河道仅仅几丈,另一端便又成了略狭的充盈了江水的河道。四人先后游了过去,移花宫主果然在后面跟着,罕见地温从。
只是这通向外面的河道未免太长了些。火折子自然不可能在水中亮着,众人只好一头扎入水中,前后触着土壁向前潜游。
苏樱没有武功,首先憋不住气,鼻翼微翕间呛入了些水,不由闷声低咳了起来。小鱼儿紧了紧抓住她的手,无法开口,便在她鼻子上捂了捂,示意她努力掐紧。
铁萍姑和江玉郎紧随其后。铁萍姑在一片黑暗的水中憋得面红耳赤,一个不慎,长长一串气泡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她一张嘴便吞入了大口的冰冷江水,好似长长冰凌直入肚腹。
这六人中水性属江玉郎最好,他的缺氧感暂时没有那么强烈,拽起铁萍姑握住她软绵绵的腰身,尽力将她往前送去。
但时间毕竟还在一刻不停地流过。渐渐地,缺氧的感觉剥夺了所有人的思考,连小鱼儿和江玉郎也不例外。他们的踩水动作都不禁慢了慢,突地只觉身后一重,身子已在水中飞快滑行,仿佛被人有力地推了一把。
他们了然于心,是一直默默无声的移花宫主。
小鱼儿不知是惊是喜,努力蹬水,带着几乎已陷入昏迷的苏樱向前探去,心下盘算着如果再无生机,便先回到那溶洞水道呼吸一次。
正逢此时,直直向前的水道忽地有了转弯之处。小鱼儿大喜过望,攀着水道土壁向前猛然一探,眼前豁然开朗。
有朦胧光线倾洒,他拉着苏樱蹬了两下水,和江玉郎同时浮上了江面。
江风徐徐,天穹湛蓝一如往昔模样。铁萍姑欢呼一声,泪落如雨,娇呼道:“我们——我们终于逃出来了!”
江玉郎面上的水珠和着喜极而泣的泪水向下流,情难自禁地同时轻呼,与铁萍姑带着大劫过后的欣喜在水中紧握双手。这一刻,他们只是共患难的朋友。
小鱼儿抱起了昏迷的苏樱,在江流之中手脚行动有碍,只好试图颠了颠她的后背。苏樱嘴角流出几线江水,面容惨白,呼吸轻弱,迟迟不见苏醒。
铁萍姑见状也迅速反应了过来,挣扎着游到她身旁,惊呼道:“樱儿!”
她无师自通地努力锤了锤苏樱的背脊,苏樱急喘数声,哇地一口喷出喝进去的江水。她媚目微张,眸色水光粼粼,虽然甚是虚弱,看起来已并无大碍。
幸好此时正是春日,江水不似那般湍急。他们浮起来的地方正好靠近岸边。小鱼儿远目望去,只见几艘豪华崭新的船只停在岸边。
他未及游去,便觉身子一轻。移花宫主已轻盈自水中跃起,一人手提两个少年少女,身轻如燕地跳到了那艘最大也最明敞的船上。
六人湿淋淋地落在地上。重新接触到干燥地面和清新空气的感觉再好也没有,下一秒吸引他们目光的是船上岸边摆得满满的流水席。
流水席旁还有些百姓乞儿,此时已渐渐散去。这船上布置张灯结彩,喜庆红火,好似有人成亲。
两个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了几天,还经过了一场元气大伤的春毒。他们也顾不得礼数了,直接扑了过去。连苏樱和铁萍姑也浑身湿透相互搀扶地坐了下来,随手抄起两双干净的筷子便探向美味扑鼻的菜肴。
移花宫主负手立在船舷。邀月目不斜视地冷哼一声,怜星垂首站在她身后。
主船上喜纸鸳联在风中猎猎作响,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瞧着这六个从水里跳出来的不速之客。
正当这时,船中走出了几个人。
这几个人风姿各异,皆是气度非凡。其中一身绿衣的俊秀青年正是慕容家的姑爷之一——南宫柳,随后的竟是秦剑与慕容家的两个女儿和婢女。
“江公子?”
南宫柳显然吃了一惊,但他的修养并没有让他在脸上显露出过分的惊愕,反而挂上了淡淡笑容。
江玉郎一惊之下,刚刚吃到嘴的半口饭菜差点呛在喉间。他掩口轻咳,后知后觉自己的模样多么尴尬——外衣被撕开丢在了石室,身上只披着小鱼儿的外衫,发梢衣袖滴滴答答地淌着水。
他只好停下。南宫柳与秦剑等也是识趣的人,目光闪动打量着小鱼儿几人,同时微笑道:“公子和这几位朋友不如随在下进去,换一换衣服再行商议?”
江玉郎求之不得,感激一笑地应了。
而移花宫主则依旧冷着脸。待侍婢仆人来招呼二人,她们甚至都懒得施以一个眼神,仍飘飘立在船舷。
侍女们将小鱼儿等人迎进去,满目精致高雅的装点。江玉郎赞叹出声,向着前方领路的侍女微笑道:“这位姑娘,莫非是贵府有什么喜事了么?”
那小侍女不过十二三岁,长得还算秀美小巧。小脸一红,小声应答道:“回公子,这几日主子们找到了新姑爷,为九姑娘和黑姑爷操办婚礼哩。”
江玉郎又惊又奇,甚是好笑,黑蜘蛛也算是喜得良缘。多问终究不妥,他们各自被安置到房里,迅速换上柔软干燥的新衣裳。
体贴的是,每间房都摆上了一桌香气阵阵的饭菜。糯甜糕点与清口冷盘,可作开胃果腹之用;其余米面饭菜一应俱全,慕容家的人招待果然周到。
江玉郎虽有些尴尬,方才饿鬼般的模样被看去了,但瞬即释然,毫无负担地直接开始。
风卷残云地狼吞虎咽完一碗分量颇足的饭,顺带尝了尝几样烧得很好的菜肴,江玉郎终于感到饥饿之意有所减缓。他将用过的碗筷收拾整齐,擦净了嘴,正待推门出去,一阵吵闹之声落入耳中。
“姊姊,姊姊,我回来啦!奇怪的是,我们凿开了洞,他们却不在……”
娇脆的少女呼声自船外传来,一个红色身影风一般刮了进来。江玉郎隐隐感到不详之意,却发现隔壁小鱼儿恰巧也打开了门,探出头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
“小仙女”张菁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身后自然还跟着那个形影不离的顾人玉顾小妹。
小鱼儿瞧了她一眼,笑着招呼道:“好久不见,你们小两口还好么?”
“江小鱼?!”
如果有人见过漂亮的女孩子生气,一定会知道,在这个时候,女孩子会气得脸色通红,更加漂亮。
只是如果这个女孩子将怒气憋了回去、忍住气急败坏的贯耳尖叫的时候,她就会生起闷气,像是一个皮球,不会那么好看了。
小仙女现在就是这样。
她粉白的小脸肉眼可见地涨红了,白皙纤细的手指指着他一顿一顿。
顾人玉的眼睛亮了起来,道:“小鱼儿,江公子?”
小仙女皱了皱弯眉,道:“你们怎会在这里?花无缺不是说你们被关进了魏无牙的石洞么?”
小鱼儿笑嘻嘻道:“我们福大命大逃出生天了,怎么,花无缺找到你们了么?”
顾人玉讷讷道:“我们来操办九姊的婚事,碰到了下山奔走的花无缺花公子……他说你们和他的师父移花宫主们都被关入了那石洞,婚礼刚好到了尾声,我们便都上了山,留下了三姊二姊和姊夫们。”
小仙女娇声接道:“岂料我们好费劲砸开了石壁却空无一人,我们还以为你们被化骨水……对了,你那几个……”
她皱着眉想了想,道:“那几个恶人还很着急你们,在山上急得团团转,想不到他们倒是挺在乎你。”
小鱼儿和江玉郎惊奇地对视了一眼,又同时脸色大变。
既然已经凿开了石壁,那么也一定看到了那间屋子里被他们搞得水迹斑斑的青玉石椅,还有江玉郎那件可怜的被揉成一团丢到角落的衣服,衣服上全是痕迹。
在场的绝不是未经人事的人,何况还有几个熟知风月混迹市井的恶人在,那么……
但愿慕容家的人不会认出来那些痕迹,但愿恶人们不会大嘴巴向外说。
小鱼儿和江玉郎不约而同地思忖道。
这时,慕容珊珊与慕容双已款款走了过来,三言两语便互相了解了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