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烨扶了扶额,轻咳两下后,说:“妾身有些累了,就先歇下了。”
听见她咳嗽,晏黎皱了下眉,扶着桌子站起来时,脚下略微不稳,“好,好。”
就在他转身之时,阮烨又说:“官人忙完外面的事,也早点回来休息吧。”
晏黎回头看了那道窄小的身影一眼,没有回应便苦笑着出去了。
阮烨坐在床边,望着那扇关上的门,心里松快不少。
……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阮烨仍未起床,隐约听见倒水的声音,才睁开了眼。
“芸娟?”
“奴婢在。”芸娟快步走过来,扶她坐起。
阮烨看了眼窗户,皱着细眉:“为何不早点叫醒我?”言毕,她摸到了旁边的被子,乱糟糟的,可她完全想不起来,昨晚身旁是否有动静。
“姑爷起来时见小姐睡得正香,就让奴婢晚些再叫醒小姐。”轻声说着,芸娟竟然脸红了。
阮烨瞥她一眼,猛地掀开了被子,着急地说:“快,帮我梳妆。”
“是。”芸娟茫然地蹲了下去,帮她穿鞋。
阮烨站起来,径直向面盆走去,“他现在人在哪里?”
“去了洛公子那里。”
阮烨洗手的动作一顿,声音低了些:“洛公子的伤,好些了吗?”
芸娟偷偷观察她的脸色,“听晏家的下人说,昨日那泼皮拿的匕首上沾有奇毒,一直到了今儿早上毒性才发作,现在人还在昏迷当中。姑爷一大早起来,就是给公子看伤去了。”
阮烨一怔,“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芸娟愕然,“洛姓公子只是姑爷的义弟,奴婢还以为,小姐这头儿无须太过挂心,由姑爷顾着就好。”
“糊涂!”阮烨动了气,但是没停下洗漱,“晏黎若是不看重这个义弟,又怎会叫他去娶亲?再者说,他是为了救我才受得伤,他现在性命垂危,而我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这让晏家的人如何看我?”
“可他毕竟是——”
“芸娟,”阮烨冷眼看着她,“你再敢僭越,我便立刻着人杀了你。”
芸娟仿佛受了当头棒喝,连忙跪下,磕头求饶。
阮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用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药香安抚情绪,“好了,起来帮我更衣。”
芸娟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这一瞬间,她竟有些怀念从前那个病殃殃的小姐。那时的小姐虽然脾气不好,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阴晴不定。
过了小半个时辰以后,主仆二人来到洛以文的院里。他的房前聚了不少仆役丫鬟,个个神色紧张。
阮烨递给芸娟一个眼色,芸娟点了下了头,立即上前去询问端着热水的丫鬟,“请问姑娘,洛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丫鬟越过芸娟看了阮烨一眼,恭敬地回答:“回姑娘的话,主人今早过来的时候,发现洛公子的伤口溃烂严重,一直到现在都还在为公子清理。”
阮烨倒吸了一口凉气,细眉微蹙,“可知中的是何毒?”
丫鬟低了低头,“回夫人,奴婢不知。”
“灵蘩。”屋里的晏黎唤了一声。
“奴婢在。”答完,端着水的丫鬟进去了。
阮烨不动声色地朝门里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门就关上了。
没过多久,那个叫灵蘩的丫鬟又把门打开了,“夫人,主人请您进来。”
阮烨眨了下眼,莫名有些心慌,扫了眼周围的下人才进去。
晏黎端坐在一张凳子上,两只袖子挽了起来,指节分明的手握成拳头放在腿上。
阮烨忐忑地注视着他:“官人有何吩咐?”
晏黎站起身,向她走去,脸色不大好,“晏黎想请夫人帮个忙。”
“官人请讲。”
“灵蘩,你先下去吧。”说着,晏黎端起放在桌上的汤药,拿起汤匙搅了几下。
“是。”灵蘩端起那盆污水出去了。
阮烨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后,问:“需要妾身做些什么?”
晏黎放下汤匙,看着发黑的汤药说:“需要几滴夫人的血,来配成解药。”
“妾身的血?”阮烨睁大眼睛看着他手中的药,“我、我的血有何用处?”
晏黎放下药碗,请她坐下,态度比从前冷淡了些:“夫人可知道自己是何种体质?”
“太医说,我本是阴虚体质,但是由于常年喝抑制肺火的凉性药,就成了上火下寒的特禀体质。”
“正因如此,夫人的拇指血再加上我这汤药,就能攻克以文身上亦凉亦热的奇毒。”晏黎看着她勉强笑了笑,接着又看向洛以文。
阮烨低头看自己的手,比从前多了血色,便说:“那就按照官人说的做吧。”
晏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打开桌子上的针袋,挑了一根空心针出来,向她伸出左手:“夫人若是做好准备了,请把左手给我。”
阮烨慢慢把手放进他的掌心,触到他的那一刻,眉头皱了一下。
手心里全是硬茧。
晏黎抬了下眼,只一瞥便撞破她心中所想,“晏黎先前游历在外,采药砍柴都是自己动手,故而留下了这些厚茧。”
“官人还吃过这些苦头呢。”阮烨说着,突然“嘶”了一下,一看,那空心针已经扎出血来。
晏黎面无表情地拿起她的手,往药碗里挤血。
阮烨偷偷留意着他的表情,直到那只温暖的大手松开自己,才收回思绪。
晏黎搅着药,说:“以文需立即服下这副药,还请夫人自己止下血。”
阮烨单手拿出手绢,包住手指,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浅紫色的手绢,抬起头时还在用手指捻着。
等晏黎喂完药,她低低地说:“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晏黎似乎没听见,小心仔细地为洛以文清理伤口。
阮烨见状,松开手指,准备转身出去。
“听下人们说,”晏黎的手掌上躺着一条粉色手绢,叠得方方正正的,“这是芸娟的帕子,劳烦夫人还给她吧。”说着,晏黎向她走去。
阮烨一愣,只是扫一眼那条手绢就移开了视线,一边看着他的眼睛,一边拿起那条手绢,“好,我拿给她。”
她的话音落,晏黎的手握成拳放了下去,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夫人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他语气冰冷,阮烨骤然感到寒意四起,稍显慌张:“妾身不懂官人的意思。”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眼睛透着失望,一个有些懊悔,互相揣摩对方的心思。
阮烨一阵脸热,将手中的粉色手绢又捏紧了些,“官人到底想让妾身说什么?”
晏黎垂下眼帘,有些丧气:“既然夫人没什么要说的——”
“咳咳……”
阮烨闻声,不自觉地侧了下头,看向床上的洛以文。
第23章
洛以文脸色惨白,眉头紧锁,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大哥,我害你们担心了。”
“哪里的话,你多虑了。”晏黎坐在床边的圆木凳上,轻轻抬起他的手准备把脉。
阮烨站在他的身后,不动声色地将那条粉色手绢塞进了袖子里,一抬头便撞上了洛以文的目光,与他对视片刻,随即又低下了头。
晏黎诊完脉舒了一口气,侧过头对身后的人说:“今日多谢夫人,若没事的话,就出去候着吧,晏黎要为他清理伤口了。”
“好,妾身这就出去。”阮烨偷偷白他一眼,转身时瞥见了他发上的红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离去。
等她出了门,洛以文提了口气,问道:“大哥为何要谢阮小——呃,夫人?”
晏黎解开他小臂上的白纱,见伤口已经不再冒脓血,神色终于放松了些,边收拾纱布边说:“她用自己的血帮你解的毒。”
“什、什么?”说完,洛以文咳了两声。
晏黎从药箱里拿出干净的纱布,一边为他包扎一边淡淡笑着:“这种解毒方法我也是第一次尝试,原本担心会出什么差池。不过从伤口的状况来看,不仅见效了,还是安全的,再观察几日,这种方法便能记录在册了。”
“人血怎么可能会有解毒的功效?”洛以文喘了口气,眉心的沟壑更深了,“大哥,以文斗胆问一句,关于夫人的那些传言,并不全是谣言,对吗?”
晏黎抬眼看了下他,便又低下头打结,“你心中疑惑的,不止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