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后面的话被风声盖住,她没能听清。
唐雨杺意识到他有晕厥的苗头,很紧张地冲他喊:“阿鹤!不许睡过去!你清醒一点!这次你要是不听我的,我绝不原谅你!”
周鹤在她的呼喊声里用力咬住下唇,甩了甩越发胀痛的脑袋,用仅存的最后一点意识拼尽全力拽回了她。
攀回高台,箍紧了她,翻过栏杆,倒卧在地上。
他像是出于本能,触地一瞬,立马蜷起身体,拥她入怀。
模糊的光影里,她好似在哭,眼泪掉到了他脸上。
“阿鹤!阿鹤……你醒醒!阿鹤……”她在叫他。
他努力睁开眼,眼前却是黑糊一片。他想替她擦眼泪,想要安抚她,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有泪淌过眼角,怎么都止不住。
意识混沌,不是很清楚这泪到底是从谁眼中流出的。
他耗尽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抓牢了她。贴在她耳边,颤声低语。
“既然你不想要了,那就把命给我。”
“我能护好。”
“算我求你。”
第六十二章
周鹤的气音渐弱,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完,断断续续地在呢喃。
“是我的错,求你……”
“求你……”
没声了。
“阿鹤!阿鹤?你在说什么?你别吓我……”唐雨杺哭着摇晃他,“阿鹤?阿鹤,你跟我说句话。你再跟我说句话,你别睡!”
她想从他怀里爬出去,发现自己被困得很牢,怎么都挣脱不了。只能用抵在他胸前的手用力晃他,贴着他的耳,一遍一遍重复叫着他,想唤回他的一点意识。
可他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好像快消失了。
哪怕是一点点的回应,都没有。
唐雨杺看着他因痛苦紧蹙的眉心,记起第一次带他登顶。那时他站在高处仅往下看了一眼,转瞬就倒在了地上。
他幼时留下的心理创伤很严重,应激反应也更强烈。这次勉强支撑了这么久,是真的在用命在跟死神博弈。
那么拼命地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他是赢了。
可也极有可能就这么带走他。
一想到这一点,唐雨杺怕极。浑身战栗不止,拼尽全力想挣脱他的怀抱,想救他。
他力气大得惊人,就算是晕厥状态,也像是身边的本能反应,把她护得很紧。
她几乎不能动弹,就连拿手机叫急救车的能力都丧失了。除了痛哭,仅剩的最后一点挣扎,也就是撕心裂肺地呼喊求救。祈祷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能来个人帮她一把。
“阿鹤!阿鹤!你别睡,你醒醒……”
“来个人,帮帮我!帮帮我……”
“有人吗?救命!”
“阿鹤……阿鹤?怎么办?”
“阿鹤,我要怎么办?”
“有没有人能听到……”
“拜托了,来个人……帮帮我们……”
收到信在巡逻的两个保安打算偷个懒,推开应急楼道的门想上顶楼抽根烟。隐约听到了呼救声,面面相觑间皆是一愣。
“顶楼好像有声音。”
“好像是……好像有人在呼救?”
“艹,抽根烟都不消停,真是有够背的。”
“行了,你就别抱怨了,赶紧上去看看。”
有脚步声靠近。
“快!快叫救护车!”唐雨杺哭喊道。
走在前头的保安一看地上躺两个人,其中一个好像已经没了意识。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拨急救电话。
尾随其后的另一个保安也没见过这场面,被吓一跳。小跑着走过去,蹲在地上问唐雨杺:“咋回事啊妹子?这人咋了?有气儿没气儿啊?”
“大哥,帮帮我!求你们帮我一下。”唐雨杺哭着寻求帮助,“拜托你们把我拉出来,他不能再耽误了,需要立刻急救!”
两位保安也没敢耽搁,一人抱腰,一人搂脖,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把两人分开。
周鹤已经完全没了意识,只是他在高空一直死死拽住唐雨杺的那只手,怎么都没办法从她手腕处掰开。
顾不上其他,唐雨杺一挣脱他的怀抱,立刻跪伏在他身前。边给他做心肺复苏,边不停叫着“阿鹤”。
趴下去捏住他的鼻子嘴对嘴做人工呼吸,眼角滑下的泪水几度打湿了他的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生死拉扯间他的心跳声终于慢慢回稳,只是意识一直都没能恢复。
唐雨杺一刻都没敢放松警惕,在救援人员到达之前不断重复着急救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急救车停在了大楼下。
抬着担架上顶楼的医护人员没能分开周鹤紧拽住的手,只能任由他抓着唐雨杺,连人带担架,一路陪护着往急救中心赶。
**
头痛欲裂。
抬手扶额,周鹤费力地睁开眼。
满目的白色,刺鼻的药水味熏人。
很熟悉的场景。
医院?
他深皱着眉,转头看向床边。
一双泪湿的眼正望着他。
四目相交,周鹤微睁的眼渐渐张开,视线凝在她那双泪湿的眼眸处,顿住。
脑海里来回闪现的,是她纵身跃下高楼的一幕。
就差那么一点点,几乎是分毫的距离。如果他迟来一步,她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失而复得,恐惧感瞬间占尽了他的全部感官。
唐雨杺见他神色不对,靠近了些。伸手试探着在他眼前晃了晃,轻轻叫了他一声:“阿鹤?”
周鹤一瞬醒神,惊坐起。
揽住她的肩把她用力摁进怀。
动作幅度过大,手背上连着的输液管从血管中生生被扯出,他都没察觉出疼。
唐雨杺下意识往后躲,被他强拉进怀。她不由一怔,抬手想把他推开。
视线转向他出血的手背,撑住他胸口的手指蜷了一下。没能忍心推他,手慢慢垂了下去。
他是吓到了。
只是抱一下,就当是安慰。
唐雨杺很快说服了自己,没有抗拒,任由他抱着。
他也只是这么抱着她,不言不语。像是要把她揉碎一般,用了全力,抱的她肩骨一阵阵发疼。
默了许久,唐雨杺活动了一下依旧被他死死抓在掌间的手腕,提醒他:“阿鹤,松手。”
他摇头,怎么都不愿意放开她。
“疼。”唐雨杺说,“阿鹤,你抓疼我了。”
周鹤抓在她腕部的手立马松了几分力,仍是不愿彻底放开她。像是担心她会再次逃开,随时防备着把她再抓回来。
唐雨杺的视线低了下去,看着腕上被勒出的血印子,无声叹了口气。
“那么危险,为什么还要过来?”
她的声音有些哑,话音低低的,听着有些难过。
周鹤抱着她,弓下身,潮润的眼藏在了她瘦削的肩窝里。
“你知道的。”他答。
声线喑哑,蛊惑般绕在唐雨杺的耳畔。回过味时,不由勾起旧时思绪。
“你知道的。”
很久之前,她好似听过这样的答案。
17岁生日,大牌档。
她许完愿,隔着吹熄蜡烛的蛋糕,玩笑着问他:“阿鹤,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那时的他被逗红了脸,挺害羞地撇开视线,话却回得特别认真。
“你知道的。”
知道吗?她应该知道吗?
从前以为的了解,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就连离开,他都没给她留下一字半句。
既然是决意要消失的人,还指望她能知道些什么?
过往种种都已如烟散,一想到这一点,她的一颗心狠狠抽痛着发酸。
情绪又近崩溃点,不想再继续回忆下去了。
她深吸了口气,撑住周鹤胸膛的那只手前伸,用力推他。
“阿鹤,松手。”她话音冷硬,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命令之意,说:“你再不松开,这辈子都别指望我会再搭理你!”
周鹤箍在她肩头的那只手收拢,犹豫片刻,慢慢松开。拉开了些距离,挺不安地看着她。
唐雨杺抬起被抓的手腕,轻晃了一下,示意他松开。
“雨杺……”周鹤欲言又止。
有很多话想问她,却也清楚,不告而别消失五年的自己,没有那样的资格去过问她如今的生活状态。
唐雨杺眼中的情绪散去,像是在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眼神疏离地看着他,说:“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