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贞?”延意的神情一刹那变得古怪无比,然后像以往那样,又一次重复道:“陛下,我希望我们只是交易。”
“朕不急,你的心,朕迟早会得到。父后那边你别再做什么,若是被朕知道……”她矮身凑近延意,“朕能答应和你的交易,也能反悔,这深宫之中,拘下一个南疆皇子,不也是很简单的事么?”
延意的脸色变得不好看,稍稍朝后仰身,眼中复杂:“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皇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她们之间,是延意先找上她的。他说能唤醒得了失魂症的母皇,且十分笃定。皇上本也不太信,只是听说南疆有不少秘术……
便想着,那就让他试试。
延意要的,是她的后君之位。
这个男人不知道她的后君意味着什么,不单单只是大云的后君,更是她大云皇帝的夫郎。延意以为他只是向她要了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却不知道,那仿佛在讨要她的心。
母皇当年同她说过,身为皇帝,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可至少,你那颗心必须是干净的,无论是待大云也好,还是待自己的夫郎也罢。
她年幼时不太明白,甚至天真的问母皇:“既然您说心要干净,人若一生只爱一人,为何还有那么多的贵君,而儿臣还有那样多的弟弟?”
母皇当时听了,只是哈哈大笑,反而问她:“你看清了吗?他们可与朕有半分相像?”
“不像?那是因为他们肖父不肖母?父后说儿臣就很像母皇。”
“是啊,你像朕多一些。朕倒是想有个像珏儿的孩子,可惜他不肯给朕再生一个了。”
“那小铃铛呢?儿臣觉得他有些像父后。母皇疼爱小铃铛,便是因为这个么?”
“哈哈哈……”
后来待她长大,她才渐渐明白,母皇所谓的‘不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只有她们一家三口才知道,这后宫之中,那么多的贵君和皇子,与母皇是一点儿干系都没有的。
只是母皇高明,堵了旁人的嘴,也能正大光明地将父后护得很好。
她想想自己也能够把夫郎护的很好,但是,如今看来,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但若说她对延意有多深的情,那也不至于。只是她想要啊,想要像母皇和父后那样,能找到一个愿意那样陪着她的男子。
皇帝叹了口气,望了望天。
母皇,若是您醒过来,瞧见我这没出息的模样,定要生气的吧。
罢了,即便没有情又如何?
只要延意真能将母皇救回来,许他一个后君之位又如何。
“以后不要做多余的事,过了春朕定立你为后。”皇帝沉声道,“届时希望你也记得答应了朕的事,若是太上皇因此出了什么意外,那个后果……朕就只能拿你们南疆陪葬了。”
延意点了点头,神情冷淡道:“我知道。”
说完,延意想到什么,又道:“陛下不用把一腔热情付诸到我身上,延意没有那个心思,只怕要负了陛下。”
“那是朕的事。”
两人的谈话戛然而止,最后不欢而散。
延意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杯子,不去看皇上离开的背影,
喜欢?
不,他迟早要离开这里的。他延意怎么可能居于这深宫之中,又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必然会夫侍成群的女人……
……
皇太君从秦府回来之后,心中的郁气就散了许多。
他往太华宫走去。
那是太上皇当年的居所,现如今她也依然待在那里。
“参见皇太君——”有几名当值的御医赶紧跪下。
皇太君摆了摆手,问她们:“太上皇今日如何了?”
“禀太君,太上皇今日还是一如既往。”御医们纷纷低着头,心中有愧。
殿里那位,已经昏睡了5年了。而她们这些被称为国医圣手的御医大夫,却没有一个能将太上皇唤醒。
皇太君不悲不喜地点了点头,“今日不用当值了,本宫来照料。只把要喝的药放下吧。”
“是。”
秦珏走进太华宫,又继续往里走。
太华宫是以前的东宫,本来是太女的住处,不过那个人说一家人自然要住在一起,便抗着群臣的压力,厚着脸皮地搬来了这里。
闹得那时候还是太女的皇帝很不开心,说母皇占着她的宫殿。
……后来那个人睡过去了,女儿登了基,秦珏自己也搬出了太华宫。
无论在人前有多坚强,一旦走进了这里,那些黯然和伤神的事就会缱绻袭来。他也怕,若是哪一日醒来,那个人便驾崩了,他大抵也是受不住的。
便搬去了隔壁的宫殿。
等到大云安稳了下来,他才有空每日都来看看这个睡不醒的人。
吃斋念佛,希望真有神佑。
“云鸢……你又瘦了些了。”秦珏端着药,来到那龙榻边,床上的人安静地沉睡着,好像什么事都闹不醒一般。
云鸢有一张很英气的面庞,曾经在云京也是迷了各家公子的女人。
文武双全,又身份尊贵。那些公子大抵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还异常的痴情。
早个二十年来说,那时的大云很乱,国土也小,是一个经不起蹉跎的小国家。
但这个女人年少登基后,大云就仿佛一头坚韧的幼狮,开始努力地站稳了身形,寻着机会吞并和收复土地。
秦珏的母亲当年也在朝中为官,虽然官衔不大,但秦珏却在京中很出名。
他读书不少,又是云京美人,当时是很多贵女踏破门槛都想求得的对象。不是因为多喜欢秦珏,而是单单只觉得能娶到秦珏就是一种排面。
后来秦珏入了宫,旁人就歇了心思,甚至酸着说:“秦珏也不过如此,聘礼给再多都没用,人家一早就是奔着宫里那位置去的。”
秦珏对此只是淡淡一笑。
他为了什么,他自己知道。
秦珏坐在床沿,看着那消瘦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女人,心里痛得麻木,却还是记得秦珰那句为悦己者容,便轻轻笑了:“外头日头不错,我让人把你带出去看看好不好?”
他在女儿那里受的气,此时都忘了干净。
五年了,早都不指望她还能醒了。可心底里又总有那么一丝念想。
万一醒了呢?
“女儿的事你想不想知道?我怕将你气醒过来。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今日来说与你听听,你凡事都知道怎么主张,这事肯定也难不倒你的。”
“云鸢……”
秦珏正说着话,外头有御医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秦珏赶紧抹去眼角泪花,忍不住严厉道:“本宫不是说了本宫来照料吗?”
那御医吓得噗通一声跪下了,“皇太君……微臣,微臣来是有事要禀!”
“什么事?”
御医抖着身体磕磕巴巴地说:“禀太君,太上皇她……恐怕,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秦珏眼前蓦地一黑。
“你说……什么?”
第45章
当秦珰和周宁接到消息时满脸难以置信, 这不是才好好地回了宫,怎么又有宫人来说太君病重了?
于是秦珰周宁赶紧入宫。
“原本急火攻心就还没有缓过来,又乍听太上皇时日无多, 这一气就……”皇太君身边的伺候的麼麽痛心解释道。
“本宫没事,你又把小铃铛和周宁唤来宫里做什么……”皇太君白着脸横了皇帝一眼。
皇帝叹气:“朕是想着, 有他们陪着,您也不会再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什么?”皇太君像是徒然没了力气, 无神地低头看着自己冷汗不断的双手, 苍白地笑了笑:“这一日是迟早的, 我晓得。”
“舅舅……”秦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有办法能救回舅母。
“御医说至多还能活一个月。”皇太君凄凉地笑了笑说:“本宫也没有办法了,谁都没有办法了。就这般吧。”
皇帝不忍见自己父后那心如死灰的模样,咬了咬牙道:“父后,朕倒是有一法,但需要您同意。”
皇太君像是没听到似的,恍恍惚惚的。
“表姐你快说啊,既然有法子, 你还卖什么关子!”秦珰忍不住喊道。
“……延意有法子救母皇!”
皇太君这下回了神,对她惨笑:“你当真是被那男人迷昏了头了?竟拿你母皇来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