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学着跟人交往,对什么样的人……应、应该怎么做,所以不会再像高中时候那样了。”
不会再去为了融入一个根本不会接纳他的环境而委屈自己了。
他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
“而且我还是觉得好人更多,就、就像姚总你这样的……”
“这时候还能顾得上给我发好人卡?”姚暑雨哭笑不得,干脆侧身,跟苏祁寒面对面,毫不吝啬地表扬道,“小祁寒,我吧,是真心觉得你很厉害,真的。”
苏祁寒被他突然转过来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又被一把抓回来,红着脸磕磕巴巴:
“没没没有的事。”
姚暑雨顺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又稍微用了点力气,捏了捏他的耳朵:
“相信好人多,这没毛病,但得以保护自己为前提——我现在想起当时你跟我素不相识就敢单独出来面基那劲儿就来气,幸好我是个老实巴交的好人。”
说完,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些微透过窗帘的月光流淌在他盈满认真与坚定的眼里:
“不过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人随随便便欺负你,你呢,只管好好上你的大学,开开心心地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行。”
苏祁寒张了张嘴,呆呆愣愣地嗯了一声,小声嘀咕:
“这话好熟……以、以前也经常有人这样跟我说的……”
姚暑雨挑眉:“嗯?”
现在难道不是该进入感动时间了吗?
哪有人在别人深情剖白之后评论一句“这话好熟”的?
苏祁寒听不见姚暑雨心里的吐槽和不满,还跟他絮叨了起来:
“以、以前我在家闷得慌,就会去我爸爸他们学校里玩,有、有时候和爸爸同事的小孩一起,有时候自己去。”
“好像是哪一年夏天,记得特、特别热,我就坐在水池边上做功课,然、然后认识了一个打球的哥哥。”
“他当时好、好像是在等人,很、很无聊的样子,就跑来逗我玩儿,后、后来还把我一块儿带去球场了。”
“明、明明是他要带我去的,最、最后还莫名其妙地批评了我一顿!特别凶地让我以、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就跟不认识的人走。”
“他当时说……‘还好我是个老实巴交的好人,不然你个小屁孩儿现在已经不知道在哪儿了’。”
“我没上过学,问过他‘上学好玩吗’之类的话,他、他跟我说,‘只要好好上,就好玩,可以开开心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我就一直记着了,也对学校更、更憧憬了一些。”
“从那之后我就经常跑去看他打球,只、只是后来他毕业了,就再没见过了。”
苏祁寒呆呆地看着姚暑雨,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
“果、果然还是好人更多吧?”
姚暑雨听到一半,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了。
他喉咙哽着,憋出了一句:“……你爸在哪个学校来着?”
“我、我没说过吗?”苏祁寒说,“爸爸他在C大。”
姚暑雨:“……”
姚暑雨:“……哦。”
等人很无聊,所以跑去逗小孩玩儿。
把人掳走,莫名其妙地批评了人家一顿。
还说什么好好上学就好玩。
好玩个屁。
姚暑雨此时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
甚至感觉有点错乱。
一些本来无关痛痒的记忆片段慢慢拼凑了起来。
姚暑雨刚考进大学那时候,还是一个不完全体的网瘾少年,时常展现阳光向上、热爱体育运动大好青年的那一面。
那天,他抱着个篮球,站在教学楼底下等朋友下课后一起去球场,但到得早了些,手机又快没电,实在是闲得蛋疼。
天气又热,让他烦烦躁躁的。
就在他闲不住四处走来走去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坐在楼前水池边沿上的小孩儿。
看上去大概也就十一二岁。
那小孩瘦瘦小小,白白净净,跟周围树上的知了比起来,可谓是相当的斯文安静,即使是坐在池边也坐得端端正正,膝盖上还摊着一个作业本。
他正在啃他的铅笔后端。
啃得十分带劲。
估计是题不会做。
姚暑雨觉得他皱着一张小脸儿十分有趣,于是凑上去笑嘻嘻地说:
“小孩儿,别啃了,铅笔芯有毒。”
突然听见有人说话,这小孩吓了一大跳,铅笔直接脱手掉在了地上。
他怯懦地抬起了头,瞪着眼睛张了张嘴,没开腔。
完全不像其他胆大的熊孩子那样,回他一句“你才有毒”。
姚暑雨也走热了,就坐在了篮球上,顺手帮他把笔捡了起来,瞟了一眼,果不其然笔端有深深的牙印。
新旧痕迹都有。
“给你,别怕,接着写吧。”
小孩犹豫了一下,从他手里接过了笔。
姚暑雨也没再跟他说话,只是以两只手臂向后撑在水池边沿上的姿势休息,身子微微后仰。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小孩儿意外地开了口,声音小却清亮:
“哥、哥哥,请问,你、你在这里读书吗?”
姚暑雨正在想他的王八蛋球友怎么还不下课,闻言一愣,侧过脸来点点头,然后漫不经心地回答:
“是的哦。”
“那,请、请问,”小孩儿忽然抓紧了手里的笔,眼里有些胆怯,却掩不住好奇地问,“上学好、好玩吗?”
姚暑雨不明所以,也没细想为什么十一二岁的小孩会问出这种问题,回答说:
“好玩啊。”
小孩一双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睛又睁大了些:
“真、真的吗?”
姚暑雨被这个话都说不顺溜的小孩逗笑,难得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
“真的,只要你好好上就好玩,能开开心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能认识有趣的人、厉害的人,能交到很多朋友。”
“看到那边那个哥哥没?”姚暑雨抬了抬下巴,示意小孩往后看,他的球友正无比欢脱地朝他跑来,嘴里还声嘶力竭地高呼着姚总,“那个沙雕哥哥就是我交到的朋友,现在我们要去打球了,你想来看吗?”
小孩几乎是下意识地狠狠点了点头,点完又愣住,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吗?”
姚暑雨站起来,把地上的球捞进手里,有些好笑地说: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走吧。”
小孩儿就像个小尾巴似的,抱着作业本拿着笔,有些期待地缀在姚暑雨身后。
球友吵吵嚷嚷:“姚总,你儿子?”
姚暑雨漫不经心地点头:“嗯,刚捡的。”
啊,对了,那确实是一个夏天。
姚暑雨接过小孩儿递给他的矿泉水大口大口地灌着,碍于手脏才忍住了没在人家脑袋上呼噜一把。
他看着肢体僵硬、显然有些紧张的小孩儿,啧了一声,故作严肃地说:
“还好我是个老实巴交的好人,不然你个小屁孩儿现在已经不知道在哪儿了,以后不许随随便便跟陌生人走啊,听到没?”
小孩儿:“……”
“不过男孩儿,胆子也不能太小,”姚暑雨俯身下来,直视他说,“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来就不怕了。”
……
“姚总?”苏祁寒轻轻喊了两声,“睡着了吗?”
“啊,”姚暑雨回神,轻咳一声,“没睡。”
他顿了顿,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
“你还记得那个哥哥长什么样吗?”
苏祁寒唔了一声,努力回想:“有点黑,头发很短,凶……”
姚署雨在心里咆哮:
那是大热天打球晒出来的阳光小麦色好吗!
一点也不黑好吗!
而且他当了好几年的网瘾少年已经养白了好吗!
板寸是检验美男的唯一标准好吗!
哪里凶了!
他有些心累地小声嘀咕:“怪不得没认出来。”
苏祁寒没听清:“什么?”
姚暑雨叹了口气,认命地说:“没什么,睡了吧。”
直到苏祁寒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均匀,他都没能睡着。
他忽然想起了他俩那个“【姚九】有缘千里一线牵”的CP楼,感到了一丝令人愉悦的……奇妙感。
还真……挺有缘的。
半夜,不知道几点。
姚暑雨觉得自己怀里塞着一团东西,伸手一摸……果然是阿火头上那一撮毛。
他闭着眼睛,十分不爽地把阿火从苏祁寒手膀子底下拽出来,使劲往苏祁寒背后一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