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忽然又往前凑去,“哎,那要是咱俩都没有拒绝,那现在又会是什么场面?”
霍霆不过是开玩笑,明宿舟却真的皱眉思考起来,“我应该不会这么早退圈吧,毕竟还挺喜欢演戏的,但你这么一说,就感觉人生有好多岔路口,明明有那么多条路供我选择,我却偏偏选了一条死路。”
他笑着摇摇头,“我的运气真是有够差的。”
“可你及时转身了不是吗。”
霍霆隔空与他碰杯,把杯底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至少没有傻兮兮地试图把一条死路走到底,这就很棒啦。”
他站起身走到明宿舟面前,弯腰拿起他的咖啡杯,“很晚了,给你倒杯热牛奶助眠。”
霍霆揉揉明宿舟的头发,“和你聊天很愉快,宿舟。”
明宿舟对咖啡不敏感,直到霍霆说已经很晚的时候,才惊觉原来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他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起身把毛毯叠好放在沙发上,捧着牛奶杯慢吞吞地上了楼。
霍霆在楼下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楼梯拐角,才轻轻摇了摇头,把两个咖啡杯放在水池中慢慢冲洗干净。他低着头,半长的头发垂落下来,遮挡住他深邃的眼眸,霍霆轻声哼着歌,那还是明宿舟参演的电影插曲。
黑夜快要过去了。
*
经过那次彻夜长谈,明宿舟和霍霆的关系似乎又拉近了不少,很快就到新年,观海镇的年味很足,咖啡屋这两天也暂时挂上了停业的小木牌,准备给自己放几天假。
临近新年,霍霆要准备一些年货,左右明宿舟闲来无事,也早早起床跟着他去赶集。他们两人出发的时候天还没亮,明宿舟仅存的睡意在踏出门的瞬间被海风吹了个干净,他默默低头把拉链拉到最上面,又把脸埋进围巾里,才觉得保住了自己快被风吹掉了的耳朵。
观海镇靠海,集上卖的也多是以海鲜为主,隔着很远就能闻见海鲜的腥味,明宿舟不喜欢这个味道,就站得远远的看霍霆去跟老板砍价。霍霆在观海镇生活了三四年,一口当地方言说得炉火纯青,不过观海镇民风淳朴,叫卖的价格也不贵,霍霆杀价也杀得不狠,掏钱倒是利索。
明宿舟这边还没看够花蛤吐沙,那边霍霆就已经拎着买好的海货朝他走来。
来赶集的霍霆和画画时的他截然相反,在咖啡屋和颜料味道的熏陶中,霍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老子是个艺术家”,可融入生活的他,裹着长到脚踝的黑色羽绒服,底下是条灰色棉裤,脚上蹬的雪地靴还沾着未干的颜料,半长的头发随意扎着,为了不让额发垂落下来遮挡视线,他甚至不知道从哪个小姑娘手里骗来了一个粉色发卡戴在头上。
有些人就是不会好好使用自己的脸。
明宿舟看着站在一堆大爷大妈中间很是显眼的霍霆,这时候只想求一双没见过这人的眼睛。
霍霆刚刚为了和大爷大妈们抢便宜的海虹,挤得出了一身的汗,他小跑着回到明宿舟身边,呼出白色的热气,还不忘从兜里掏出一个烤红薯塞进明宿舟手里。
“拿着,暖暖手。”
红薯被烤得焦甜,皮微微裂开,露出里面橙红的瓤,散发的热气烫得明宿舟指尖泛红,明宿舟拽长袖子捧着红薯,跺了跺被冻得已经没了知觉的双脚,费力地把下巴颏从围巾里露出来,问霍霆,“就我们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的。”
霍霆朝他晃晃手里的塑料袋,“屯年货才有过年的氛围嘛。”
他好像和集市上的小摊贩混得很熟,没走几步路就要打一声招呼,他买了海鲜,还不忘去肉摊上切几斤肋条,给一万五买了两根大腿骨。明宿舟怕冷,在清晨的海边把自己裹成了个球,行动起来都艰难不少,他挤到霍霆身边,用胳膊肘撞撞他,“你怎么光买肉?一万五都知道要吃蔬菜的。”
霍霆从老板手里接过几斤五花肉,闻言呲牙一乐,冰凉的手指蓦地捏住了明宿舟的脸,“你脸上这几两肉还没一万五的多,冬天不补一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明宿舟原来因为职业的原因,对体重管控很严格,他自己本身也不是易胖体质,前段时间的亏空还没补回来,出现在霍霆眼前时,整个人气色差得像鬼。
霍霆伸手摁住他的脑袋,把明宿舟的半张脸又摁回到围巾里,凑近在他耳边道,“伙食费照收。”
说罢他又挤进人群,去和老太太抢新鲜待宰的老母鸡去了。
等到明宿舟站在一旁把手里的烤红薯吃了一半,霍霆才从人群中满载而归,他手上拎了满满的东西,还要分心去给明宿舟一次又一次戴好被风吹乱的帽子,鬓角都被汗水湿透了。
他见那半个烤红薯一直被明宿舟拿在手里,出声提醒,“吃不了就扔了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明宿舟乖乖照做,从垃圾桶旁边回来时霍霆扯了扯嘴角,“吃得还没一万五多。”
明宿舟空出手来,想帮他接过几个袋子,“那伙食费得给我便宜。”
霍霆不让他拿,“大明星不是应该很有钱吗,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明宿舟扑哧一声朝他笑,“因为斤斤计较才有钱啊。”
早市在清晨八九点钟渐渐散去,明宿舟很久没有体验到这样热闹的氛围,他的双颊被围巾捂出来一层浅浅的粉,眼里晶亮,刚到观海镇时身上的阴郁也淡了不少。他在这时才发现生活中其实也有很多很有意思的事情,是他原来目光狭隘,才会把注意力全放在一个人身上,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他也想试一试和原来不一样的人生。
霍霆忙了一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他拎着战利品,怕明宿舟走丢只敢拽着他的袖子,把人带到了街边的小店里。那店面很小,小到屋里只摆了五张桌椅,霍霆熟稔地和老板打招呼,还不忘给明宿舟倒了一杯热水。
霍霆要了两份鲜虾馄饨,又另要了三张油饼,把一碗馄饨推到明宿舟面前,压低声音对他使了个眼色,“我和老板熟,一碗少收我一块钱。”
馄饨用料扎实,隔着一层薄薄的皮儿就能看见里面包裹着的虾肉,紫菜清汤上还飘着虾皮,明宿舟抿了一口汤,抬头去看坐在对面的霍霆。他头上还戴着丑兮兮的发卡,正把油饼往馄饨汤里泡,刺溜刺溜吃得正香。
明宿舟递给他一张餐巾纸,低头撇开汤面上的虾皮,“你一点都不像豪门少爷。”
他见过不少世家公子,可没一个和霍霆这样,接地气接到恨不得五体投地的。
霍霆胡乱地抹了把嘴,也跟着附和着叹了口气,“我妈也嫌弃我,有饭局从来不带我去,嫌我吃饭丢人。说像是家里要破产了,每次吃完饭都恨不得舔碗,她要是见到一万五,估计觉得狗吃饭都比我优雅,她真的太过分了!”
明宿舟点点头,感叹道,“是啊,你怎么能和一万五比呢。”
第86章 学画
因为那句话的缘故,霍霆决定单方面的加收明宿舟的过年伙食费。
很快就到了新年,咖啡屋彻底关门打烊,明宿舟是被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的,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毕竟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过鞭炮声了。
他下楼的时候霍霆正在桌子上铺红纸写对联,明宿舟还困着,闭眼摸索着在吧台冲咖啡,给自己灌下去一杯后才勉强提了精神,凑过去看霍霆写的是什么。
他不该对霍霆抱有期待,毕竟也没人说过画画好的必须字也写得好是吧?
洒金红纸铺满桌面,霍霆气定神闲的模样像极了早上起来在公园里撞树的大爷,只见他执笔的手一挥,唰唰在纸上写下两行大字:
“鼠年鼠岁好运来,猪年猪头春常在。”
那字……
像个字。
明宿舟一口咖啡差点呛嗓子眼里,“这个能贴在门上?”
霍霆从容不迫地收了笔,挤出一声冷哼,“不懂艺术!”
明宿舟委婉提醒,“其实现在外面也是有卖对联的。”
“千篇一律!”
霍霆抖了抖红纸,招呼了一声趴在旁边的一万五,“走,跟我贴对联去!”
过年这天观海镇不算热闹,因为前不久下了一场大雪,现在正是冷的时候,二来就是大家都聚在一起过年,街上的店铺都没有几家开门的,三十正是忙碌的时候,估计只有放了寒假的小孩子才有功夫偷溜出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