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色深深,这里十分偏远,只有极远处店铺的亮光照来。
走出巷子之后就是一条人工河,和这里的脏乱不同,河水分外清澈。微风阵阵吹拂,几缕云雾在周身穿行,他们一路顺着岸边走,河中波光粼粼。
紧张的氛围突然消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那场追逐从不曾发生。
身旁的水声阵阵,龙拾雨安安静静地走着。
沈朝幕又想起他们之前谈起过的话题。
他问:“你当时是为什么来卡珊德啊。”
龙拾雨想了想:“我听别人讲这里比较容易赚钱,但是我走的时候都没赚到多少。”一想起这件事情他还愤愤不平,“那个老板竟然拖欠工资,真的太坏了。”
“那个老板是谁?我说不定能帮你把钱要回来。”
“不大记得了,”龙拾雨说,“可能早死了吧。”
他说这话,沈朝幕才想起来这点。
他是龙类。时光都是偏爱这个种族的。
沈朝幕突然好奇:“你到底有多大了。”
这个问题龙拾雨想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说:“我也不知道呀。我还好年轻的,反正没上千岁。”
沈朝幕:“……”
“但是,”龙拾雨说,“我有段时间一直在睡觉。”
沈朝幕说:“你现在也一直在睡觉。”
“也是诶。”龙拾雨被他说服了。
“今天你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
“没吃饱啊。”
“方庆呢?你找他要吃的啊,没关系你可以把他吃破产的。”
“他被自己的药给弄睡着了。”
“他是不是又没带护目镜和口罩。”
“是呀。”
“那你为什么又上去花车了。”
“他们说给我苹果吃。”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河面吹来了清爽的风。
走着走着,银色的长尾巴又偷偷摸摸缠上了沈朝幕的右手腕。
龙类之间表示亲昵,便会卷着彼此的尾巴尖——在这凶残的种族里其实是非常罕见的行为,类似人类之间的拉手手。
人类没有尾巴,龙拾雨便退而求其次,轻轻卷住了他的手腕。
沈朝幕侧头,看到龙拾雨冲他笑得眉眼弯弯。
远处的一抹光芒落在他眼中,亮亮的。
傻龙是真的高兴。
这份单纯的高兴好似也感染了沈朝幕。他低头,无声地笑了笑。
沿岸的道路很快到了尽头。那里被栏杆围住了,但低处还有另一条路,一家便利店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还亮着明亮的光。
顺着底下那条路很快就能走到卡珊德的大路。沈朝幕已经隐隐看见,极远处车辆与飞行器的灯光。
那高低差挺大。沈朝幕单手撑着栏杆率先跳了下去,然后回头:“跳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的。”
他的本意,是用精神力给龙拾雨缓冲。
但当龙拾雨翻过栏杆跳下来时,身上的衣衫被风鼓起——依旧是那华美的衣衫,流火与日月交织在一起构造出优雅的图纹。
很衬他。
青年有着分外好看的眼眸。
好看的人沈朝幕见过许多,从冷艳到俊朗,从阴柔到阳刚,风格迥异各自倜傥。白月光清雅,红玫瑰艳丽,但这一秒他莫名想到了没头没尾的半截话语。
你见过绝色……
——鬼使神差般,他伸手将龙拾雨拥进怀中。
旁边便利店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所站立之处,半面是明半面暗。彼此的面庞被那灯光映亮,青年的容貌明艳,男人眉眼深邃。
“呀,你接住我啦。”龙拾雨的眸中满是欢喜,抬头看他。
或许是刚结束盛大的逃亡,这里祥和得好似世界尽头。又或许是人在深夜总会分外感性,再强大的猎人也不能幸免。某种熟悉感扑面而来,老旧的书页翻动,尘埃中一双明眸灿灿。
不是月光也并非玫瑰,是他不曾接触过的炽热情感,热切又独特。
就像是一直以来,眼中都只有他一人。
沈朝幕突然就知道那后半句话是什么了。
你见过绝色。
但没见过这灯光下的光彩照人。
第27章 睡前故事
第二天倒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可以保证的是, ”杨知明说,“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一次频道被屏蔽。不论对方究竟是谁,他们不敢那么猖狂的。如果这一次失联还能装聋作哑过去, 第二次就是把所有人当傻子了。他们这次应该是迫不得已,陆山怀和陆山遥出的分析结果太快了。”
“那就行。”沈朝幕说,“到时候我们把东西带回来。”
他指的是宋浅浅带回来的那本护照。樱花居酒屋那与拜血教会相关的男人, 身上的注射器和手写名单都被稽查部那群猎人带走了,唯有这个证据留了下来。
这是个不能交付给别人的证据。
但是没有足够的资源辅助,他们也不能凭空分析出什么线索。
沈朝幕已经将照片通过杨知明的私人频道,发给了陆山怀。
陆山怀已开始偷偷调查,顺便拉上了杨知明和他哥帮忙,如果运气好,能从目标的出入境记录上看出些端倪。运气不好的话,他们可能永远不知道稽查部在掩盖什么了。
这天晚饭后,方庆坐在了旅店的前台,边算他的账本边说:“你们是不知道,当年我刚进协会的时候,这种事情多少也听闻过几次。只是那几次任务被做了什么手脚,那些猎人也没足够的实力和稽查部抗衡, 即便是被刻意刁难了最后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不了了之。我当上那破科研组组长之后,就莫名其妙掺和了几次。”
他把账本合上:“我最恨的就是数据造假, 我说了这个实验有误差, 它就肯定要重做。我说了这个剂量的毒药能致死, 它就肯定能致死。要撒谎的东西不配被称为科学。结果那帮臭傻逼,恼羞成怒竟然还敢侮辱我亲爱的毒药,气得我辞职了。”
宋浅浅躺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晃:“这就是你临走前,把协会的退休金敲诈了一次的理由吗?”
方庆咳嗽一声:“也不算是吧。开旅馆总、总是要启动资金的嘛。”
宋浅浅喝了一口热茶:“我现在就等着沈哥当首席了,气死那帮老混蛋。”
“确实。”方庆说,“小沈你要好好发挥啊,顺便帮我问问,退休工资能不能再涨一点。”
旅馆的角落,“虎鲸”小心翼翼地问:“那我、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他本来以为把沈朝幕带去花街那,找到人了就可以走了。没想到路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到现在还留在这帮怪人身边。
“急什么急什么。”宋浅浅挑眉,“话都还没跟你问完呢,你到底知道教会的多少事情?”她指了指方庆,“你是不知道,这大叔以前可是用刑的一把好手,不知道多少人在他手上鬼哭狼嚎过。”
方庆谦虚道:“过奖了过奖了。”
“虎鲸”哭丧着脸,快绝望了:“我说了多少次了我真的就知道,把鲛人运回来教会肯定感兴趣,会花大价格买。就这个还是别人告诉我的。”
沈朝幕说:“那你有听说过,‘老板’究竟是谁吗。”
协会仍然没找到,在星都经营了地下拳场的那个老板是谁。
那些在星都角落、废弃码头和旧防空洞内的教会物资,从物资的物流信息和部分异变者的证词来看,都与他有关。
就像是一个庞大的蛛网,他趴在了最中间,却狡猾地将自己隐藏进了环境中。卡珊德的混乱是他最好的保护色——但即便他已逃去了别的地方,他在这里留下的痕迹也绝对不会消失。
只要顺着蛛丝往下走,就能捕捉到狡猾的猎物。
而沈朝幕最擅长这一点。
“没有没有。”“虎鲸”猛地摇头,“这个称呼我听都没听……诶?”
宋浅浅立马坐直:“想起什么了?”
“我突然发现今天是周六啊,”“虎鲸”恍然,“那家超市是特价,我得去买菜了。”
宋浅浅:“……”她一脸写着想杀人。
沈朝幕站起身:“我先上去了,等陆山怀出结果吧。”
“嗯。”方庆说,“现在确实只能这样……诶诶诶你拿我苹果干什么,我刚买回来的”
宋浅浅又躺回摇椅,慢悠悠地摇:“都说了,沈哥最喜欢杀狗了。我等凡人乖乖闭嘴受死就好。”
沈朝幕就这样提着一袋苹果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