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玄清又仔细看了看我们布置的整个战场,转而对肖晋道:“一个小丫头使点诈就骗住你了?你这片兵是用来干什么的,摆着好看么?就算玩游戏也认真点,这下输的难看了。”
肖晋挠了挠头:“王爷教训的是。”
玄清看了一眼窗外,雨似乎要停了。
“看你们闷在屋里兴头缺缺的,今儿也练不了兵,不如和我出去爬山吧。”
我:“去静安寺么?”
玄清微微一笑:“干嘛非去看那个不正经的和尚,这次回永安城路过一处,风景甚好,当地村民为了方便上山还铺了简易的台阶,就是稍微远了点。”
我赶紧跳起来:“骑马去好了,等我换身衣服。”
因为贪玩,我各式各样的装束应有尽有,女孩子出门太引人注目,所以男装备了好些。
出了城一路向东,骑马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我们把马拴在村口托人稍加看管便步行上山。这是一片楠竹山,即使秋意渐浓,依旧满目苍翠,楠竹高六丈余,修长挺拔,似根根绿箭直插云霄,竹梢枝叶茂密,遮天蔽日,偶有风过,水滴簌簌而落,不得不撑了纸伞。
玄清语气淡淡,随意聊天似的问道:“星月,你明年正月里行了及笄礼就算是大人了,有想过以后么?”
“我以后做个大侠怎么样?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玄清看了我一眼:“是手上的伤不疼了?”
肖晋憋着笑,咕咕抽气,像个大青蛙。
我瞪他一眼,又道:“那我想像评书里那样,江湖到处都是我的传言,我就坐在茶楼里一边喝茶一边听别人说我风花雪月的故事,哪怕都是假的。”
肖晋噗嗤笑出声来,“郡主,你还没睡醒呢?”
玄清倒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倒觉得这个可行,哪天得空我去给你找十个写书的秀才,按年给你出书。”
我得意地瞥一眼肖晋,肖晋却坏笑一声,悠悠道:“写书也得有个依托,冒昧问一句,京城世家子弟可有入郡主法眼的?”
我转头看向玄清,他似乎也一脸期待。
“王爷,王爷……”
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喊声,府上一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王爷,皇上急召,让你即刻入宫。”
“好,这就来。你们别半途而废,接着往上爬吧,天黑前回城就好了。”
玄清匆匆下山去了,我望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四野寂寂,只有水滴打在伞上的嗒嗒声。
“星月,南疆那边皇上一向盯得紧,估摸是燕平老侯爷不好了,要派王爷过去看一下,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晋哥哥你也会去么?”
“听从王爷安排,八成是要去的。”
我抬头看了看不知尽头的山岚,突然觉得心里烦乱,“我们比比看谁先到山顶吧。”说完丢下肖晋猛提一口气窜了出去。
肖晋站在原地,没有制止也没有追上去,他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大概是想一个人待着,随她去吧。
我闷头爬了好一会儿,身上密密匝匝出了一层细汗,风一吹,整个人都打起了寒颤。肖晋没有跟上来,我泄了气般想找个地儿坐坐,但环顾一周,到处湿湿哒哒,我在自己身上左搜右找,翻了半天也没翻出个可以垫一垫的物件。
“星月。”
似乎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唤我名字,桑林站在近处的石阶上,一身浅浅的月白色,头发用布条高高束起,完全少年模样,不复紫禁之巅的杀气腾腾。
“桑小侠?你认出我了?”
桑小侠点点头,问:“你在找什么?”
我叹了口气:“想找个能坐下的地方。”
桑小侠示意我跟他走,我们又往上爬了一段,路边出现了一个小茅草棚,里面有几张简易的石桌石凳。我瘫坐下来,支着头打量桑林,小侠脸色依旧冷漠,静静站在一旁目视前方,丝毫没有要和我再说话的意思。
沉默半响,我突然问道:“桑小侠,我有个地方不知道该不该去。”
“你想去么?”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那就去吧。”
“万一不该去呢?”
“那还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该去。”
不知是不是累坏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桑林在跟我开玩笑。我低头看见自己手里攥了个小酒葫芦,才想起出门的时候特意装了点酒挂在身上的,应该是刚才找东西时解下来攥到手里了。
“喝酒么?”
桑小侠接过酒葫芦打开闻了闻,“这是什么酒?”
“嗯,好酒。”
桑小侠抿了一口,神色微妙。
“怎样?”
“嗯,好酒。”
“桑小侠,像你这样做个大侠自由么?”
“你朋友来了,回去吧,再往上就没路了。”桑林说完几个纵身就不见了。
我起身往山下去,正好迎上肖晋,我嘻嘻一笑:“你又输给我了,迎丰楼十八年的女儿红一坛,不许赖账。”
“还没到山顶呢,不算。”
“上面没路了,你要做个猴子不成。”
“那酒分我一半。”
“呐,这个分你一半。”我把酒葫芦扔给肖晋,他打开尝了尝,疑惑地看我一眼,“你把甜米酒装酒葫芦里干嘛?”
“甜米酒也是酒呀。”
入夜微寒,欣婉轻轻推开门,男子一如既往守在门边。
“姑娘有什么需求吗?”
欣婉柔声道:“天凉了,你回屋歇着吧,放心,我不会跑的,这荒郊野岭的我一个姑娘家能去哪啊。”
“不必,姑娘早些休息。”
“你若不放心就到我屋里吧,反正我在里间,不碍事的。不怕你笑话,这里一点儿人声儿都没有,我一个人待在屋里还有点害怕。”
男子不再说什么,进了屋,在门边的桌前坐下了。
“我怎么称呼你?”
男子抬眼看了看欣婉,欣婉忙解释道:“我不是打探你,这日子还长,没个称呼怪难受的,你看起来比我大一些,我叫你声大哥可以吧。”
“随姑娘乐意。”
欣婉挑了挑蜡烛,与男子隔着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我平日里吵闹惯了,天天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总想着哪天能安安静静的,可是陡然清静下来,竟然不习惯。夜太长了,大哥全当听听梦话。大哥你不是本地人吧……”
男子声色不动。欣婉也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道:“我也不是本地人,七年前南边战乱,我和家里人逃难出来,路上我爹把我卖给了人贩子,得了十两银子去给我弟弟看病,人贩子把我带到永安城,又卖给一个商人做小,即使我低声下气,正室也还是容不下,趁老爷外出,让人绑了我送进花溪楼,那时候我不过十四岁,好在识得几个字,没沦为下等娼妓,被妈妈逼着跳舞练琴接客,渐渐有了点名头,虽然依旧是卖笑,但说到底日子好过的多。姚公子,哦,我不知道他到底姓什么,肯定是是不姓姚了,他对我真的很好,其实我也好奇他是什么身份,但我不能问,自从他第二次来过之后,妈妈就几乎不催我接客了,所以我也起了贪心,听说他要帮我赎身,轻易就信了。呵,他那样的人家怎么会要我这样的女人进门呢。那时我一上车就明白过来了,可我还是想赌一把,想离开花溪楼。大哥,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所以我会好好配合的,我现在还是贪心,希望你们答应我的是真的,我有自知之明,我会远远离开永安城,再也不回来了。”
男子没有回答,将蜡烛压得暗了些:“姑娘不必思虑太多,既然已经看的明白,就安心歇息吧,我在隔壁,有事情叫我。”
男子起身离去,欣婉长舒了一口气,她从枕下摸出自己的卖身契细细看了一遍,轻轻笑了笑,又放回原处。
第8章 南疆
故燕国位于大楚南界,是南疆诸国中实力最强的国家,经过多年吞并,周边小国几乎都被其囊入国境,只剩下故赫昭国。赫昭国领土不大,但皇室治国有方,军队纪律严明,全民尚武,孩童自幼习武,无论男女,战力不容小觑。赫昭国与大楚之间隔着燕国,所以一直与燕国为盟。当是时,燕帝觊觎大楚南境诸郡已久,并终于在永乐八年发动战争侵入大楚。武安老侯爷亲自披挂上阵,率领十五万大军南下抗敌,为绝后患,意欲一鼓作气拿下燕国,赫昭国有唇亡齿寒之忧,无奈倾国之力出军援助燕国,一度重挫大楚。三方混战三月余,局势僵持不下,燕国内部却突生政变,六皇子元烨弑父杀兄,而后投诚。与此同时大楚七皇子领精兵一万借道山林,长途奔袭赫昭国国都,一举攻下城池,赫昭皇室尽数殉国。此战过后,燕国与赫昭国皆并入大楚,元烨封燕平侯,执掌南疆一方。封侯次年,元烨亲自送长子到永安城请求皇上赐婚,婚后定居城中再未回过南疆。元烨与发妻育有两子,长子远在永安,次子便成了夫人的心尖肉,元烨也颇为爱重,一直带在身边教养,本以为会立为世子,不料三年前夫人病逝,侧房被扶正后元烨立刻立了侧房幼子为世子,此举引起许多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