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眼泪砸在玉佩上溅起点点光亮,姐姐,我并不是原谅了你。
江湖之大,从此便只有我自己了。
第37章 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新的内容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德……
一段经文未完,有脚步声入耳,归一睁开眼,看了看来者,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可要贫僧行个大礼?”
玄清面无表情地落座,“行礼就不必了,茶水都不给,你已经吝啬到这个地步了么?”
“今日是你册封大典,什么好酒好茶没有啊,这个时辰,太子殿下不在东宫待着接受群臣朝贺,来我这山野小庙干什么?”
“你我也算相识一场,就不能说句好听的么?”
归一不紧不慢地从背后拎出一壶酒,“恭贺之词还没听够呢。太子殿下文韬武略,得承大统,实乃我大楚江山社稷之幸,黎民苍生之幸……”归一嘬了口酒,叹息一声,“可惜,非殿下个人之幸,亦非贫僧之幸啊,往后,能一起喝酒的日子怕是越来越少了,你还是趁此机会陪我醉一场吧。”
玄清低眸盯着杯中清酒,并未动手,“夏成岚,她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归一闻声打了个寒战,“你说话就说话,别突然指名道姓好不好,出家人,俗世名姓早已抛却,休要再提。”
玄清无知无觉般重复了一遍,“夏成岚,她到底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她明明说了不会放弃我的……”
“她为什么这么做,你心里最清楚,心无挂碍,无有恐怖,玄清,是你食言在先,这怪不得她。”
“可我还活着啊,她明知这不是我想要的,为什么还要替我选……”
“她不替你选,你就真不一定还活着了。”
“活着就够了么?”
“你替她挡箭的时候,她应该也挺想这么问你的。”
“所以,是我负了她,是么?”
“因即是果,果即是因,命也。”
“命?”玄清轻哼一声,“捉弄我有意思么,这次我偏不信。”
归一蹙眉看了他一眼,“玄清,你想干什么啊?”
玄清撑着头,淡淡笑着,少年般扬了扬眉稍,“别怕,要牵连你杀头抄家也不是现在,且提心吊胆地等着吧。”
归一摇了摇头,“所以你力排众议,坚持将厚禹养到自己名下,还真是那个意思了?”
“是。”
“可你身为东宫太子,一把年纪了还孤身一人,终究是要被赐婚的,这你拒绝不了吧?”
“是。但有些事,还是能做到的。”
“然后呢?”
“准备好一切,等她给我个答案。”
两人对视良久,归一放下酒杯叹了口气,“真够任性妄为的,冤孽啊。你都决定了,还来干嘛?”
“你不拦着我?”
“我什么时候拦过你?人生于世,本就为一缕执念,若心无挂碍,或是悉皆堪破,你便该来做我师弟了。”
“她离开之前,最后见的是你,她真的没说什么吗?”
“说了啊,让你好好待采荷,为她寻个好人家。”
“没别的了么?”
归一神色幽幽,“你还想听她说什么,牙酸的话绝对半句没有,有我也不告诉你,其他的她自然信你都能明白,有何可说,不过……”
玄清陡然坐直,“不过什么?”
看着玄清一脸期待,归一笑意粲然,“不过他希望你理解小侠,放他自由,小侠怎么样了?”
玄清闷头喝了一杯,沉声道:“活着呢。”
“啊,小侠这也算是为小友舍命了,你欠着他人情呢,你现在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可人家小侠是自由身,怎么办?”
“我给他机会就是了。”
归一一口酒呛到,咳嗽了半天,“什么叫给他机会?”
“字面意思。”
归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玄清,你没事儿吧?喝多了?”
玄清自顾自喝着酒,不答话。
一支曲子才弹了一半,台下便开始不安分起来,坐在最前面的公子哥离我很近,一直盯着我薄纱遮住的半张脸,不怀好意,终于,他坐不住了。
“姑娘,既然出来卖艺,就别遮遮掩掩的嘛,让小爷看看你长什么样是不是?”
我手上未停,眼带笑意,没有接话。
“你听见没,别弹了,弹得又不怎么样,多没意思,你这样能挣几个钱啊,不如陪小爷乐呵乐呵,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继续笑着,不想搭理。
其实他也没说错,我一向懒于练琴,实在说不上技艺精湛,不过混口饭吃罢了。评书里从来都只说大侠如何快意恩仇,却不说大侠如何谋划生计。青楼舞女、绣房绣娘、酒楼小二、艺馆琴师……这已经是第九份工作了,今天才第三天,如果可以,我还想安安稳稳多干几天。
“哎,小爷跟你说话呢!”公子哥冲上台来,一把攥住我的手,引起一片骚动,埋怨的,起哄的,吵得人头疼,我挡住了他要揭开我面纱的手,似乎惹得他很生气,声音愈发凶狠起来,“你一个卖艺的,装什么呐?”
我使劲儿抽回手,压着火气耐心道:“这位公子,我只是个琴师,脸面如何并不重要,你要是觉得我弹得不好,稍坐坐,马上就到别的姐姐了,定会让你满意的。”
管事的姐姐也匆忙上前来解围,将我和他隔开,“公子,她新来的,不太懂规矩,我们这就换人,你别生气。”
“换什么人,小爷今儿非得瞧瞧她到底什么模样,小爷花了钱是来找乐子的,别扫了小爷兴致。”
“公子,我们艺馆卖艺不卖身,还是别……”
“哪来这么多废话,你给我滚开!”
公子哥一把将管事儿的姐姐推开,差点跌下台去,我静静看了他一眼,甜甜一笑,“公子,艺馆还要做生意,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单独聊聊。”
“哼,这还差不多。”
从艺馆后门出来,小巷僻静,不待公子哥说话,我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不声不响暴打了一顿。
算了吧,又是这个结果,看来这种工作是没办法安心做下去的,何以为生啊……
顺着巷子走了一段,发现竟是个死胡同,面前的墙上贴着一张通缉画像,我歪着头打量了半晌,这……不是刚才那个公子哥么?悬赏……五十两!这年头,通缉犯都这么嚣张了么?不过,简直是意外之喜,我转头回来,发现公子哥还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探了探鼻息,活着,去艺馆借了根绳子利落地绑上,兴高采烈拖去了衙门。
掂量着手上沉甸甸的荷包,我总算明白了,原来大侠还能靠赚取赏金为生,以后便四处抓些大盗飞贼小土匪吧,倒也潇洒。
难得有钱,进了家酒楼,点了一壶清茶,两个小菜,虽说是江湖无酒不成席,但醉了实在麻烦。邻桌的人正在聊些坊间八卦,我饶有兴趣地听着。
永乐十六年,太子被杀,刺客自尽,牵连出赫昭的一段往事,久而久之便传成了亡国公主和痴情太子的爱情故事。
裕康元年,皇七子加封太子位,入主东宫,赐婚苏益添长女苏时,传着传着便又成了妙龄少女和俊朗皇子的爱情故事。
听得多了也终于明白,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最后都会被演绎成爱情故事。故事常有,爱情不常见。若问我听故事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大概便是与门口那位下巴都快惊掉的大哥一样的心情。
“你看,这又是苏家小姐,太子与苏家定是有三世情缘,剪不断,绕不开啊,大抵逃不过这样,‘殿下,姐姐她对你不起,便由我来补偿你余生吧。’是不是?”
“嗳,你这也太烂俗了。”
“苏家小姐今年才十七呢,算是太子看着长大的吧,那要不就是这样,‘殿下,你不用再等了,我已经长大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这茶太苦了。
我放下杯子,撑着头看向窗外,街市上人群熙攘,三五相伴,一派繁华。不知谁家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灿烂如烟霞。又到赏梅的季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