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大燕,便是燕人,为什么要屈于大楚之下?燕人复燕,本就是理所当然,怎可只考虑安稳度日?”
“你真的这样想么?复建了燕国你便会停手么?不,你不会,胜利会让你疯狂,你会继而想要吞并整个南疆,然后又是永无止尽的战争,直到重蹈复辙。你只是为了权力,为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牺牲他人性命罢了。”
元胤戏谑地看着元旭,“你和父亲还真是像啊,总是一副正义凌然的样子,把苟且偷生说得这样好听。元旭,你就不渴望权力么,你之所以能这样毫不在乎地说出来是因为你本来就什么都有了。我今天不是输给你,是输给你手上的那块令牌,是输给你口中‘至高无上的权力’。”
元旭闭上眼叹了一口气。就这样了吧。
“王爷,他们退了。”
“好。赵协领清点人员,救治伤兵;王参领勘查城墙,修复防卫;李参将负责安抚百姓;肖副将,速拟战报,加急递往永安。”
“是!”
“王爷,燕平侯在城外求见。”
“让他进来吧。”
“是。”
元旭押着元胤进了城。
“参见王爷。罪臣元胤已押至,现交由王爷处理,叛军中拒不投降者已经尽数控制住了,就地关押,以待王爷定夺。”
“小侯爷不必多礼。本王还得谢小侯爷及时赶到,免了一场恶战。来人,将元胤压下去。”
“王爷,斗胆请王爷看在我协助有功的面子上,在皇上面前替他求个痛快。”
元胤抬头注视着元旭,嘲讽道,“侯爷可真会演戏,扮猪吃老虎这一套叫人啧啧称奇,现在就不必再演了吧,既败,腰斩还是砍头,有区别么?”
玄清冷冷一笑:“是否有区别,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押下去。”
元胤狂笑着被带走了,元旭依旧拱手道:“求王爷美言。燕平侯府屡次生变,牵动陛下劳心,元旭惶恐,会上书请求陛下收回兵权,但我元家久居南疆,还望能为陛下治理南疆出一份力。”
玄清神色柔和了些:“小侯爷不必如此,是非赏罚陛下自会裁断,南疆还是要仰仗小侯爷协助。”
玄清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城墙上吹风,暮色苍茫,大地尽在眼底,一片姹紫嫣红。
“结束了么?”
“结束了。”
玄清和我并肩站着,我指了指远处升腾起的炊烟,“你看人家都在做饭了。”
玄清笑了笑:“城里还很乱,吃饭要等一等。”
“嘉和县主和孩子们会怎么样?”
“毕竟是天家赐婚,嘉和县主应该无虞。”
“可元止六岁,元瑶才四岁呢……”
“别想了。”
暮色开始四合,蛙叫虫鸣声渐起。
“真好。”
我抬头看着刚刚爬上来的月亮,对玄清说:“你知道么,月亮也叫素魄。我也叫素魄。我不止是赫昭人,我还是赫昭的九公主。我本该随王室殉国,可我不想死。明明有的选,为什么不选择活着呢,即使艰难……”
玄清在黑暗中握住了我的手,“你还真是说了不得了的东西。”
“怎么,怕了?”
玄清点点头,“原来不是野丫头,怕以后养不起。”
“以后?”
“没什么,我闻到饭香了,走吧,吃饭去。”玄清扭头看着我,“吃完早些歇息。”
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要,我今晚换个地方睡。”
玄清拍了拍我的脑袋:“想什么呢,明天一早要押送元胤回永安。”
“吃饭!”我丢下他一股脑跑下城墙,不想见他那一脸笑意。
玄清深吸一口气,自顾自说道:“换个地方也好,今天太累了。”
他再次远眺,四野星星点点的光亮起来,是星光,是月色,是人间灯火。
第34章 遇袭
一早收拾完行装,押送元胤的队伍就出发了,肖晋留在南疆处理未竟事务,玄清携三百人负责押解。
一路闲话。
“昨夜收到永安的急报,说怀疑李大人勾结燕平侯府意欲谋逆。”
“李大人?李修平?”
“嗯,我昨夜想了想,如果是他,于理,他位高权重,确实能接近这些信息,可于情,似乎并无必要,他已经位极人臣,他日太子登基,他更是一人之下,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你怎么看?”
我迅速思索着,魏无音为什么要对李修平动手,他是太子的最大筹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罪名成立,太子亦不能幸免,这与她有什么好处?她到底想干什么?既然千方百计地想得到一个孩子,巩固自己的地位,那必然是不想这么早就除掉太子,何况太子有难,她自己也难逃一劫。想不明白……
天牢。
送饭的人将饭菜和信件一起放下,转身便消失在拐角处,李修平缓缓打开未署名的信封,展开:速速弃卒保车,否则玉石俱焚。
他双手开始颤抖,琅山的战报已经传回,元胤谋逆,已败,燕平侯府搜出布防图一张,书信一封,皆与已得物证相符,他百口莫辩。到底是谁陷害于他?被捕的亲卫已跟随他十余年,忠心护主,从未有过不轨之心,现在虽口口声声说是自己一人所为,但无疑是要坐实他的罪行;清然房中不仅搜出了布防图,还有同类绣品,确实是清然亲手所制;不仅模仿了我的字迹,方方面面,筹划周密,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若为扳倒太子,裕王最可疑,但越是可疑就越不可能,他一直对王府看得紧,裕王又长年不在永安,没有机会下手,而且以裕王的心性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那又能是谁?难道是针对我?
李修平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字迹陌生。“弃卒保车”,是要他认罪保全太子么?这又是谁的意思,皇后娘娘?抑或是太子本身?他闭上眼,心下凄凉,辛苦半生,到头来不过是一枚弃子。
“皇上,李修平认罪了。他欲借燕平侯府的势力铲除裕王殿下,并依靠与侯府结盟操纵太子殿下,以达大权在握的目的。”
常瑮面色冷峻:“他这是要把太子摘干净么?”
殿外一片喧闹,常瑮眉头紧锁,“是谁在殿外?”
孙公公:“回皇上的话,是皇后娘娘。”
常瑮不耐烦道:“不是让她禁足宫中了么?来这里闹什么?”
“娘娘执意要见陛下,奴才们拦不住。”
“让她进来。”
皇后冠服齐整,跪倒伏地道:“陛下,臣妾知道陛下素不喜臣妾,为怡妃和裕王之事,更是久不踏足臣妾宫中,可臣妾还是陛下明媒正娶的正妻和行礼册封的皇后,多年来虽不敢说行无差错,但从不曾以皇后的身份偏袒李家,更不曾借李府势力谋害他人,若兄长真的叛国通敌,臣妾绝不会为他求情。可是,陛下,太子自小长在陛下身边,一向恭谨,监国多年,尽心为陛下分忧,从未有过不妥言行,陛下为什么不信他?太子与裕王虽有嫌隙,可臣妾斗胆说一句,都是因为陛下过于爱重裕王。敢请陛下站在太子的角度想一想,裕王重兵在握,恩宠加身,他怎能不忌惮。可就算如此,太子也不曾伤害裕王。陛下,太子八岁受封,彼时裕王怎可抗衡,若想除掉裕王,这么多年,有的是机会,为何非要等到裕王与他分庭抗礼之时下手。陛下!臣妾十六岁入王府,从不曾得到陛下宠爱,陛下与怡妃恩爱情浓,叫臣妾怎能不妒忌,臣妾虽对怡妃和裕王多有刁难,可从未想过伤害他们母子性命,陛下到底为何不信任臣妾,不信任太子呢!”
常瑮看着阶下伏地不起的皇后,突然想起她新婚之夜揭开盖头时的模样,虽不是他所爱之人,但彼时颔首一笑,亦叫人心动。
“皇后请起吧。”
“陛下,若有确凿证据证实太子通敌,那便是臣妾教子无方,臣妾自当以死谢罪,可是若无证据,臣妾恳请陛下相信太子这一回,陛下!”
常瑮冷静下来,觉得皇后所言不无道理,废立太子是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恐对朝局不利。好在此次南疆有惊无险,还是从长计议得好。“皇后言重了。扶皇后起来吧,此事朕会查清楚,若真与太子无关,也不会牵连他,你放心吧。”
“谢陛下!”
“星月,你怎么看?”
我回过神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摇头道:“人心难测,等回到永安应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