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厄娜,”陀思咳嗽了两声,就开门见山:“你竟然爱上了太宰治!”
“总是看作者存稿的读者是不受欢迎的,奉劝你现在就放弃这个恶习。”
欧内斯汀早知道陀思会来试探她。安眠被打扰的暴躁感,使她无需假装被监视的不满,她不耐烦地回答:“是,没错,一见钟情。”
陀思沉默了,他在思考——可以利用这点做些什么。
在他的剧本里,他需要太宰治的异能来解除异能结晶的限制,此后太宰治的障碍就会被涩泽龙彦杀死。
“作为你们的朋友,我真替你们高兴,”陀思的声音听起来真诚极了。只要他愿意,他总是能伪装成最真诚的朋友,心里只想着要用什么样的谎话哄骗对方。
这真诚的声音,在欧内斯汀听来就是毒蛇吐信子时那十分怪异的,绝非人语的声音。
但她没有揭穿对方的不怀好意,还相当体谅陀思一边教唆涩泽龙彦,一边欺骗太宰治,现在还要花心思哄骗她的辛苦。
她主动提出:“我们合作吧,费佳。”
“嗯?”陀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要和太宰合作阻止涩泽龙彦,不是吗?”
“然后我会背叛太宰治,让他被杀死,”陀思说,“厄娜,你怎么不把这点也说出来。”
当初陀思也是这样,以死屋之鼠首领的身份,与组合合作悬赏人虎。暗地里却搜集组合异能者的情报,随时准备背叛同盟。
欧内斯汀早已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复,“对太宰来说,你和涩泽组合在一起,或许就有了可以使他死亡的希望,这也正是他一直追求的事。”
“仅仅只是见了一面,厄娜就很了解太宰了啊。”
不仅是他,我也了解你和涩泽龙彦。欧内斯汀想,你们三个组合在一起,就是三种高智商坏蛋的样子。只要站在一起,立刻就会让人联想到“干坏事”三个字。
虽然在这件事里,她也谈不上是光明磊落的好人。
真正的小说里,关于他们的相遇,欧内斯汀写的开头是——
“好人”太好了,就如白水般无味。故事只有发生在坏人身上才称之为爱。
第六章
中岛敦正在寻找太宰治。
他第一个想到的地方是侦探社楼下的咖啡馆。平日里,翘班摸鱼的太宰先生总是会在这里邀请美丽的小姐姐和他一起殉情。
“不好意思,你们见到太宰先生了吗?”
得到否定答案的中岛敦转身就要跑出咖啡馆,却被蒙哥马利扯住耳朵,拉到了一边。
“好痛!痛死我了!”
蒙哥马利松开手,严肃地问他:“我问你,太宰治和厄娜是什么关系?”
因为这个问题,昨晚她辗转反侧,实在想不出两者之间存在的联系。可是,她确实看到了他们的亲吻。如果不是被她打断,那吻可能还会继续下去。
“厄娜?”中岛敦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他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这是谁?”
蒙哥马利想到中岛敦也许不知道厄娜的昵称,呼了口气疏解自己的急切,向他介绍:“欧内斯汀·海明威。前组合一员。”
她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有些难过地喃喃:“我视为母亲的人。”
中岛敦对组合成员的了解仅限于那些来横滨搞事的,听到欧内斯汀身份的第一反应是——不会是组会要卷土重来了吧。
他没有听清蒙哥马利的后半句,紧张地追问:“你的什么?”
“就是一个和你一样,不遵守承诺,说走就走的混蛋!”蒙哥马利的脸一下涨红了。她盯着中岛敦质问道:“她和太宰治是什么关系?”
中岛敦的气势被她吼得立刻弱了一截,摇着头呐呐回答:“我不知道。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吗?难道组合又有什么阴谋?”
“没有,厄娜不一样。”蒙哥马利毫不迟疑地反驳,一脸失望地冲他挥手:“算了,你走吧。”
那场面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让蒙哥马利耿耿于怀,以致转身回去端盘子的时候也在自言自语,“那他们怎么会……”
“他们怎么了?”中岛敦好奇地问。
“没什么,去找你的太宰先生吧。”
中岛敦还想问,但手机上催促的短信暂时打消了他的好奇心。即使隔着屏幕,他都能想象出国木田独步此时暴躁的模样。只好匆忙地和蒙哥马利道别,向着太宰治可能出现的地方跑去。
“你在哪里啊,太宰先生?”
中岛敦着急地在街头跑着,不慎撞倒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正拿着一个甜筒开心地舔着。被撞倒后,仍旧完整的冰淇淋球整个掉到了地上。
男孩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冰淇淋球,又抬头看了眼中岛敦,“呜哇——”
他极其悲伤地嚎啕大哭。
“对,对不起。”中岛敦手足无措地道歉,想要伸手摸摸男孩的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又被哭声吓得缩了回来。
男孩的母亲被哭喊吸引跑了过来,了解缘由后苦笑不得一起哄男孩。
欧内斯汀也在街头闲逛,被着可爱的一幕逗笑了。
她走到卖甜筒的地方,买了同款的甜筒,将甜筒递给了中岛敦。
“道歉要有诚意才行。”
中岛敦接过甜筒,送给男孩后想向欧内斯汀道谢,对方却已经离开了。
“诶?”
……
中岛敦几乎跑遍了横滨,才终于在远离人烟的墓地找到了太宰治。
没想到,横滨还有这样的地方啊,中岛敦意外地想。
这里真是十分偏远了,在山崖边突出的空地上排列着冷漠的墓碑,尽头是海,大海吹来的海风里带着浓郁的潮气。
在其中的一块墓碑旁,靠坐着的正是太宰治。
他闭着眼睛,靠着墓碑,单腿屈起,随意地坐在草地上。
埋葬在这里的人,是他的朋友。
即便是死亡,人依然会寻找一个安身之处,比如挖一个坑,将自己埋起来。铁锹足够锋利的话,一个上午就能挖出十几个这样的坑,一生就能挖出十几万个坑。
这十几万的其中之一可能会有他的归宿。
有谁会替他填土呢,不管是谁,希望覆盖在身上的土是轻轻的。
要是太重了,和他清爽明亮的信条相悖,他是一定会回去恶作剧的。
中岛敦的到来惊醒了太宰治。
太宰治仰头看了一眼,问:“你知道这是谁的墓吗?”
“不,但是,”中岛敦的声音里有着能和艰苦的人共鸣的温柔,“这一定是对太宰先生很重要的人。”
“是这样吗?为什么会那么想?”
“因为我是第一次见太宰先生扫墓。”
“我看起来像是在扫墓吗?”
“看起来很像啊……”
太宰治愣住了,他睁大眼看着中岛敦,很快低下头,重新闭上了眼,只是嘴角却翘了起来。
“该不会是太宰先生喜欢的人……之类的?”中岛敦低声猜测,又立刻自我否认道:“如果是喜欢的女性早就一起死掉了,太宰先生的话,会这么干才对……”
“你说了什么吗?”太宰治听得模糊,便又仰头问他。
中岛敦可没有当面说的勇气,连连摇头否认:“不,没什么。”
“是朋友。”
太宰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在为什么而感到愉快,因而露出来了难得一见的纯粹的,温和的微笑。
“是给我创造了离开港口黑手党而加入侦探社契机的男人。如果没有他的话,我现在应该还在黑手党里杀人。”
这样温柔袒露的时刻太过难得,太宰治很快变成了那副散漫的样子。
“骗你的,”他轻快地说。
即使不回头,他也能想到中岛敦由一脸认真突然变为不可置信的滑稽模样。
“对了,太宰先生,”所幸中岛敦已经学会了忽视太宰治时不时冒出的坏心眼。他想起了蒙哥马利的问题,好奇地问:“太宰先生认识一个叫厄娜的人吗?”
“真是些麻烦的小鬼,”太宰治说,“不是认识。”
“不认识啊。”
“姑且来说,是我目前的恋人。”
“……诶?”中岛敦震惊地接收着这个消息。
太宰治不想让中岛敦继续问下去了,他站了起来,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径直向着出口走去,“是国木田让你来找我的吧。”
中岛敦连忙跟上他:“对,因为有会议要开,所以来喊你。”